长安校场,历经董卓之乱与连番兵灾,虽经粗略修葺,仍难掩破败之气。
点将台的石阶有了裂缝,吕布便矗立在那最高处,只见他身披标志性土豪金连环铠,手按剑柄,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列队整齐的军卒。
照例,吕嬛和董白皆一身玄甲,立于吕布左右,披风猎猎,英姿不凡。
若是寻常人见了,一定会以为吕布故弄玄虚,竟让女子立于阵前,不是无人可用,便是失心魔怔。
但与董白比试过的高顺可不这么认为。
他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聚气大喝:“立——定!”
只听一阵整齐甲片撞击声过后,台下黑甲精兵挺胸立戟,肃然站立,目光皆朝向检阅台。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人在不久之前还是身穿粗布的民丁,不过旬月,那股新兵的散漫与惶惑已被彻底磨去,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沉默。
若论战斗民族,汉人定是当仁不让。
只要解决了士卒的后顾之忧,精兵只会源源不断。
这些兵卒说是“府兵”,实则皆是精选出来的脱产悍卒,吃用皆由官府供给,唯一的职司便是操练、杀敌。
步阵两旁,则是筛选出来的三千西凉兵,此刻终于去了些匪徒气息,多了几丝军人气质。
在吕嬛的填鸭教育之下,外加米饭诱惑,眼前的六千将士,皆成识字之人,素质或有参差,但阅览战报绝对不成问题,而且还在持续成长当中。
封建诸侯的强国思维,向来都是让士兵变成杀戮机器,将农民变成愚昧无知的种田机器,让百姓只知道两件事:种粮和打仗。
然而吕嬛知道,这种驭民方式固然能在短时间内凝聚实力,却不可持久,也容易遭受厌弃。
人心思定,不可能永久压制民众诉求。
而汉人百姓的终极诉求,便是繁衍生息,吃饱穿暖,而不是无休止的劳作与打仗。
秦国将士卒打造成虎狼之师,吕嬛却明白这只是表象,若士卒只知为利而战,那虎狼之爪终有钝卷之日,嗜血之性必遭反噬。
事实也摆在眼前,王离的长城兵团败亡之后,秦国便宣告死亡。
吕嬛嘴角微微扬起,眸中却闪着水光。
她想起另一时空里,也有一支长城兵团,擅长摸黑劫营,大刀片子耍得贼遛,他们的先祖也在此处。
吕嬛不由将目光扫向一旁的西凉军...
“起——盾!”
场中,死寂被一声炸雷般的断喝打破。
高顺楔在军阵最前方,面容冷硬,随着他的命令下达,最前方三排盾兵猛地矮身,将手中半人高的厚重木盾狠狠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瞬间结成一道严密的木质城垣!
“杀!”
后排的长戟从盾牌的间隙中猛地刺出!
长达一丈五尺的铁戟森然前指,戟刃寒光闪烁,组成一片令人亡魂皆冒的死亡森林。
整个阵列瞬间从前一刻的沉默化为高效的杀戮机器,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犹豫迟滞。
“进!”
高顺再喝。
盾墙开始向前沉稳推进,步伐沉重如山,每三步,后排的戟刃便同步向前进行一次凶狠的突刺。
“杀!”
刺、收、再刺!动作简单、机械,却充满了无可抗拒的毁灭性力量。
三千人的脚步踏在地上,大地为之轻颤,那单调而恐怖的“杀!杀!杀!”声浪,混合着甲叶撞击的铿锵,冲刷着这座破败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吕玲绮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她能感受到那简单阵列中蕴含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可怕力量。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旁观的徐庶动了。
他青衫微动,步至令旗官身旁,低声数语,手中玄色小旗轻轻一摆。
台上令旗随之变换。
正稳步向前推进的钢铁丛林骤然停住!
左右两个西凉军阵骤然快步加速,与盾戟军阵持平之后,放下后背强弩,脚踏弩弦,顷刻之间便端弩微微扬起,方向直指正前方。
好在弩槽无矢,不然纵使吕布身经百战,也会头皮发麻,误会军师想要发动兵变。
徐庶依旧轻描淡写地指挥着,旗号飞扬之下,阵形不断变幻。
他手中那面玄色小旗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挥动,都精准地牵动着的黑色铁流,时而穿插合阵,时而分裂为百十小阵...
吕布环抱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然放下,他凝视着台下那位青衫文士,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比灼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