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歧路悲歌——忠贞营的决断
地点:湖广西北部,荆襄交界处某隐蔽山谷,大顺军“忠贞营”临时大营
时维1646年深秋,十一月的寒风已然凛冽,卷过层林尽染的山峦,带来阵阵肃杀之意。山谷中,连绵的营寨依势而建,虽旌旗未倒,甲胄未解,却难掩一股深重的疲惫与压抑气氛。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似乎驱不散凝聚在几位核心将领眉宇间的寒霜。
李过(李锦)抚摸着案几上一封边角磨损的密信,目光沉郁地扫过帐中诸人:高一功、刘芳亮、袁宗第、刘体纯,还有几位资历较老的部将。高氏(高一功之姐,李自成遗孀)亦在座,面容清减,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坚韧。
“田见明带回的消息,张鼐兄弟的信,大家都看过了。”李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沉默,“赵侯爷在闽北,又打了一场胜仗,拿下了一座叫邵武的坚城。看来,张鼐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他的话音落下,帐内却无人立刻接话,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众人心中涌动,混杂着对远方同袍消息的欣慰,以及对自身处境的深切无奈与反思。他们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了半年前,那场彻底浇灭他们湖广立足希望的荆州之战……
(倒叙开始:1646年春,荆州之战的惨痛记忆)
那是1646年的正月刚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年节的微薄暖意,却被战争的紧迫感彻底取代。隆武朝廷“恢复湖北”的诏令传来,监军堵胤锡极力促成,而湖广总督何腾蛟虽心怀鬼胎,却也表面上予以支持。对于刚刚获得“忠贞营”名号、急需一块稳固地盘和一场胜仗来证明价值的大顺军余部而言,围攻荆州,拔除清军在湖广的这颗钉子,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目标。
当时,忠贞营主力近八万人,在李过、高一功指挥下,气势如虹地扑向荆州。他们采用娴熟的“围点打援”战术,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日夜猛攻。城墙在多日的炮火和挖掘下已多处破损,破城似乎指日可待。
也正是在大军围攻荆州、士气正旺之时,赵高翔派遣使者也是兵部副侍郎陈子龙,持着闽浙总督赵高翔的密信,来到了忠贞营大营。他带来了赵高翔联合抗清的提议,并邀请他们派员前往闽浙考察。
帐中议事时,陈子龙侃侃而谈,描绘了赵高翔部在闽浙一带的抗清形势,提及了严格的军纪、新兴的工坊乃至一些闻所未闻的新式火器雏形。
“赵侯爷的意思是,东南沿海,未必不能成为抗清复明的新基业。诸位将军若觉湖广艰难,可率部东向,互为犄角,共图大业。”陈子龙言辞恳切。
然而,这个提议在当时,并未引起大多数将领的共鸣。
“东去?去那人生地不熟的闽浙?投靠一个素未谋面的侯爷?”田见秀当时便表示了怀疑,“咱们好不容易在荆州打开了局面,眼看城池将破,此时分心他顾,岂不前功尽弃?”
袁宗第也附和道:“是啊,李哥,高哥!咱们手里有兵,打下荆州,就有了立足之本!何须去看那赵高翔的脸色?何腾蛟虽然滑头,但只要咱们打下荆州,实力在手,他也不得不更倚重我们!”
许多中层将领更是沉浸在即将破城的兴奋中,对于远赴千里之外的东南兴趣缺缺。他们渴望的是用战功洗刷“流寇”的污名,是在明朝体系内站稳脚跟,而不是再次成为“客军”。
最终,李过和高一功权衡之下,决定采取折中方案:既不立刻拒绝赵高翔的善意,也不大规模东迁。他们派出田见秀的弟弟田见明,与李自成的义子以勇猛睿智着称的张鼐一同,随陈子龙返回闽浙,实地考察赵高翔的虚实。而忠贞营主力,则继续全力攻打荆州。
这个决定,在当时看来是稳妥的。然而,他们低估了何腾蛟的狭隘与清军反应的速度。
就在荆州城摇摇欲坠的三月,风云突变。清军精锐援军突然从陕西、河南方向迅猛扑来,直插忠贞营背后。而原本奉命北上岳州、负责牵制清军援兵的何腾蛟部将郝摇旗,却因何腾蛟嫉贤妒能、谎报军情(称岳州已破,援军可缓行),未能有效阻滞敌军。
忠贞营瞬间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仓促迎战,血染疆场。那一仗,杀得天地变色,曾经骁勇善战的大顺老弟兄成片倒下,损失精锐超过三万。荆州城下的营垒被攻破,缴获的粮秣器械尽数丢失,不得不狼狈撤往夷陵(今宜昌)休整。
撤退途中,为了掩护李自成的三弟李自敬突围,权将军田见秀陷入重围,力战不支,被迫降清。消息传来,营中一片悲声。不久,田见秀被押解北京遇害的噩耗更是雪上加霜。
多尔衮下令把李自成三弟李自敬、田见秀、李友、吴汝义以及他们的部下将士全部屠杀!
荆州之败,不仅是军事上的重创,更是政治上的幻灭。何腾蛟的出卖,明朝官僚的倾轧,让他们彻底看清了依靠这些“正统”官员实现抗清抱负的虚妄。而田见秀的悲剧,更是加深了这种悲愤与无力感。
也正是在他们退守夷陵,舔舐伤口,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候,田见明带着张鼐那封言辞恳切、充满激情的亲笔信,历经艰险,回到了营中。
(倒叙结束,回到1646年11月的现实)
“若非何腾蛟那狗贼……”袁宗第咬牙切齿,一拳捶在腿上,后面的话却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现在说这些,已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