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署已定,各部迅速行动。赵高翔亲临白龙桥后方高地督战。
午后,烟尘起处,田雄率领的三千降军果然大摇大摆地开来。他们自恃有清军撑腰,又觉得对手不过是些溃兵和新募之众,颇为轻敌。队伍乱糟糟地开始渡桥。
就在其先头部队过桥,后队尚在桥上,主力挤在桥头之际——
“轰!”一声号炮炸响!
“杀!”左侧山林中,李猛如同猛虎下山,率部汹涌杀出,直插敌军腰部!
“雪耻!杀鞑子!”右侧芦苇丛中,张明远率领的“知耻军”怒吼着现身,刀光闪耀,冲向敌军右翼!
与此同时,破空之声骤响,马忠麾下的神箭手精准地狙杀着试图组织抵抗的敌军军官,旗帜接连倒下。
田雄部瞬间大乱!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侧翼遭受猛攻,指挥陷入瘫痪。更要命的是,后方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周猛得手了!
“顶住!给我顶住!”田雄在亲兵护卫下声嘶力竭地吼叫,但败势已成。士兵们狼奔豕突,争相逃命,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李猛与张明远两部如同铁钳,死死咬住混乱的敌军,奋力砍杀。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田雄部便彻底崩溃,
只能暂时退却
白龙桥一役(因地近白龙桥),赵高翔凭借精准情报与巧妙部署,稳住了金华前沿阵脚,也让新投的郑遵谦、以及大顺军的二十余名使者,见识了其麾下战力。然而,赵高翔深知,击退田雄仅是权宜之计,博洛的主力犹在,更艰巨的战斗还在后面。他立刻下令加固金华防务,同时广派斥候,密切关注北方清军主力的动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这里处处都是战场,都是厮杀。田雄在数十名亲信的拼死护卫下,狼狈不堪地脱离了接触,一路向北溃退了十余里,直到确认身后并无追兵,才敢在一片树林边停下喘息。
他翻身下马,扯开破损的甲胄领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惊魂未定、羞愤难当,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狰狞。他田雄,自降清以来,随军南下,攻城掠地,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往日里,那些明军要么望风而溃,要么稍作抵抗便土崩瓦解,何曾遇到过如此顽强、战术刁钻,甚至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狠劲的对手?
“他娘的!”田雄狠狠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枝叶簌簌作响,“哪来的硬骨头?金华这边,不都是方国安那废物丢下的烂摊子吗?怎么还有能打的?”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战斗的场景:那从两侧山林中悍然杀出的明军,装备算不得多么精良,但那股子气势却截然不同。左翼那支,冲锋起来如同猛虎下山,将领悍勇无比,手下兵卒也个个争先,全然不惧伤亡;右翼那支更是诡异,许多士兵脑后甚至还隐约可见辫子轮廓,口中却高喊着“雪耻!杀虏!”,作战时眼神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赎罪般的决绝,打法凶悍,以命搏命。
这和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明军都不一样!那些旧明军,军官贪生怕死,士兵麻木不仁,一击即溃乃是常态。可今天这支队伍,韧性之强,纪律之严,战斗意志之旺盛,让他感到心惊。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田雄眯起眼睛,内心的惊疑逐渐压过了最初的愤怒和羞耻。他开始仔细回想战斗的细节:对方的伏击地点选择精准,时机把握恰到好处,两翼配合默契,更有神射手专门狙杀军官,后方还有小股精锐骚扰……这绝不是一群溃兵或者地方乡勇能有的组织和执行力。
这是一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严格训练和统一指挥的正规军!而且,是一支他从未在浙江战场上遇到过的、带有某种独特气质的军队。
一丝寒意悄然爬上田雄的脊背。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辉煌战绩”。当初在芜湖,他作为黄得功的部将,眼见大势已去,毫不犹豫地阵前倒戈,与马得功合伙出卖了主帅黄得功,导致这位南明悍将悲愤自刎。后来,更是他亲自背起因醉酒而被俘的弘光帝朱由崧,将其作为投靠清军的“晋身之礼”,一路扛到了南京,献给了多铎王爷。
这些在士林百姓看来无耻之尤的行径,在田雄心里,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明智选择。乱世之中,什么忠义节操,都是狗屁!活下去,活得更好,获取功名利禄才是硬道理!他背叛黄得功,背弃弘光,换来的是清廷的赏识,是如今的总兵官衔,是统兵一方、前程似锦的未来。他一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并且用一次次胜利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和“眼光”。
可今天,在这金华城下,他的“好运气”似乎到头了。这支突然出现的强悍明军,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了他正炽热的功名心上。
“难道是……”一个名字猛地跳入他的脑海,“赵高翔?”
江西的赵高翔,这个名字近来在清军高层中也有所传闻。据说是隆武那边新崛起的将领,颇为能打,在江西连克数城,连柯永盛、博尔晋都折在他手里。可情报不是说他的主力还在江西抚州、鹰潭一带,正和金声桓、王得仁对峙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几百里外的浙江金华?
“是了……定然是他!”田雄越想越觉得可能。只有这种崛起于微末、靠实打实军功上位的对手,才可能带出如此不同寻常的军队。也只有他,才敢如此大胆,悄无声息地潜入浙江,试图在这乱局中火中取栗!
“该死!”田雄低声咒骂。如果真是赵高翔的主力在此,那仅凭他手头这点兵力,是绝对啃不下来的,甚至一个不小心,自己都可能栽在这里。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想到这里,田雄那点因战败而产生的羞耻感迅速被更强烈的自保和功利心所取代。他立刻恢复了冷静,眼神重新变得阴沉而算计。
“来人!”他沉声喝道。
一名亲信哨官连忙上前:“总兵大人!”
“立刻选派三队精干夜不收(斥候),持我令箭,分不同路径,火速前往杭州大营,面呈豫亲王和勒克德浑贝勒!”田雄语速极快,思路清晰,“禀报王爷、贝勒爷:我军前锋于金华城外白龙桥一带,遭遇不明身份之明军主力顽强阻击。该部敌军约万余人,绝非寻常溃兵或义师,其战力强悍,装备齐整,战术刁钻,疑似江西赵高翔部主力已秘密潜入浙中!”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军虽奋勇作战,然敌众我寡,且占据地利,初战受挫,恐难迅速打开局面。为免贻误战机,使浙南残敌得以喘息,恳请王爷、贝勒爷速派大军,尤其是满洲大兵前来助战,以期一举荡平此股顽敌,巩固浙省全局!”
他特意强调了“赵高翔部主力”和“恳请满洲大兵”两点,一是为了夸大敌情,掩饰自己战败的责任,二是深知博洛对赵高翔这个名字必然感兴趣,且只有派出真正的八旗精锐,才有把握对付这样的硬骨头。
看着哨官领命,带着求援信匆匆离去,田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望着金华方向,眼神复杂,既有挫败感,也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反应够快,把这块烫手山芋及时抛给了上面。至于接下来的硬仗,就让博洛王爷和真正的八旗大爷们去头疼吧。他田雄,只需要跟在后面,找准机会,继续攫取属于自己的功劳便是。无耻?那算什么?活着,并且活得更好,才是这个乱世唯一的真理。
他摸了摸脖子上那道当年背弘光帝时不小心被弘光皇帝咬的浅疤,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意。他的选择,从来都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