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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乱世红妆投义旅 惊鸿一面暗藏珠(2 / 2)

赵高翔心中讶异更甚。这女子谈吐文雅,引经据典(“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尚未成为顾炎武名言,但此理古已有之),思路清晰,逻辑严谨,绝非寻常流民甚至普通书香门第的小姐可比。那份沉稳气度,更像是在惊涛骇浪中磨砺过心志,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带着审视与探究:“姑娘好意,赵某心领。然则,军中事务,千头万绪,皆是刀枪、粮秣、征伐、生死之粗莽事体。不知姑娘……有何所长,可供‘效力’?”他刻意加重了“效力”二字,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与质疑,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

唐晏珠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神色未有丝毫波动,从容应答,条理分明:“将军明鉴。民女幼承庭训,略通文墨,于算学账目亦有所涉猎。或可协助王先生处理往来文书、整理卷宗、核验账目,使案牍之事稍减其繁。此外,民女亦曾遍览史籍,略读诸子政论,于人情世故、人心向背,或可稍加参详;于江南乃至天下时局动向,或能提供些许管窥之见,供将军参酌。即便将军以为此皆书生迂阔之谈,不足为用……”她微微一顿,语气依旧平和而自信,“管理仓廪物资出入,使之井井有条,不使虚耗;抚慰安置流离失所的妇孺老弱,安定后方人心,此等内务琐事,民女自信尚可胜任一二。总不致如将军所言,白白耗费军中粮米,反成累赘。”她的话语,既明确展示了远超寻常女子的学识与能力范围,又巧妙地放低了姿态,强调了务实与可用性,将自己的价值清晰地摆在台面上,那份骨子里的自信,在温婉的外表下熠熠生辉。

赵高翔听得心中波澜起伏,惊疑不定。这女子不仅识字,竟还通晓算学账目?不仅读过史书,竟还能分析时局、参详政事人情?这绝非一般“略通文墨”的闺秀所能企及!那份面对质疑时的从容不迫,那份对自身能力的笃定,那份对“内务琐事”的务实态度,无不透露出她背后可能隐藏着非同寻常的经历和背景。那份沉稳,是经历过极大风浪才能淬炼出的;那份见识,是浸淫于权力或智识中心才能熏陶出的。她像一本封面素雅却内容深邃的古籍,引人探究。

“唐姑娘言重了,才具令人刮目。”赵高翔缓缓开口,语气中的疏离稍减,但疑虑更深,“只是……”他目光如电,直视唐晏珠清澈的双眸,决定不再迂回,“恕赵某直言,姑娘气度风华,见识谈吐,绝非蓬门荜户、寻常百姓所能有。如今乱世,魑魅魍魉横行,身份不明者,赵某身负一城安危,数万军民性命,实不敢轻易接纳。还望姑娘坦诚相告,究竟从何而来?是何门楣?”他的话语直指核心,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

唐晏珠闻言,一直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复杂难言的涟漪。那里面有瞬间闪过的巨大悲恸,如同被触及了最深的伤口;有一丝不愿回首的苍凉,仿佛旧日的繁华已成齑粉;更有一股倔强的决绝,如同寒风中不肯凋零的孤梅。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当她再次抬起眼时,那丝波动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她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清越,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将军恕罪。家世飘零,如风中飞絮,旧事……不堪回首。提及过往,唯有剜心之痛,徒增伤悲。请将军……恕民女难以详告。”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转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将军只需知道,民女与东虏鞑寇,有破家灭门之血海深仇!此恨滔天,不共戴天!与将军一样,不愿见神州陆沉,锦绣河山尽染膻腥,华夏衣冠礼乐沦丧于腥膻之手。此番投效,绝无半分恶意,只求一隅栖身之所,一隙效力之机,以有用之身,报血海深仇,卫我汉家山河。若将军……仍不能信,”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民女这便离去,绝不令将军为难,亦不敢有丝毫怨怼。”言罢,她再次敛衽,姿态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随时准备转身离去的孤绝。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蕴藏着无数惊心动魄的故事,心门却紧紧关闭,只留下一个伤痕累累却倔强挺立的背影。

赵高翔凝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身体的紧绷、眼神的每一丝变化中寻找破绽。然而,他看到的只有那份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仇恨,那份与国仇交织的家恨所带来的刻骨铭心;那份不惜一切也要留在抗清阵营的决绝意志;以及那份在巨大悲痛下依然保持的、令人动容的沉稳。直觉告诉他,这份仇恨是真的,这份决心是真的,这份沉稳和见识,更是伪装不来的。乱世如洪炉,谁人心中没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谁人背后没有几段不愿提及的往事?她自己有真才实学,主动要求做事,眼下苏州百废待兴,尤其是内政、文书、流民安置,王秀楚早已分身乏术,累得形销骨立……一个能分担这些繁杂事务的人才,何其难得?

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这女子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那份温婉下的坚韧,平静下的暗涌,清丽外表下隐隐透出的、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不容置疑的主见,都让赵高翔隐隐觉得,留下她,或许真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助力,甚至……是某种转机?这感觉毫无来由,却异常清晰。

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远处隐约的号角声传来。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流逝。终于,赵高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做出了决断。

“罢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既然姑娘不愿多言,赵某亦不强人所难。往事已矣,前路维艰。如今苏州初定,百废待兴,诸事繁杂,王先生处案牍如山,流民安置更是千头万绪。姑娘若不嫌委屈,便先去他那里,协助处理往来文书、核验账目,并参与抚慰安置流民妇孺之事。望姑娘善用所长,助王先生一臂之力。”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郑重,“只是,军中自有法度森严,上下尊卑有别,令行禁止。还望姑娘谨记,恪守规矩,勿要逾越。”

唐晏珠闻言,眼底深处那抹强自压抑的紧张与忐忑,瞬间化作一道明亮如释重负的光芒,如同乌云缝隙中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她再次深深敛衽一礼,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郑重:“民女唐晏珠,谢将军信任收留之恩!定当恪尽职守,谨遵法度,不负将军所托!”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坚定。

“好。”赵高翔不再多言,对侍立一旁的王柱吩咐道:“王柱,带唐姑娘去见王先生,详细说明情况。告知王先生,唐姑娘才学可用,可委以文书及流民安置相关事务。”

“是!将军!”王柱肃然应命,侧身对唐晏珠道:“唐姑娘,请随我来。”

那抹月白与藕荷交织的清丽身影,再次微微向赵高翔颔首致意,便随着王柱,步履从容地转身,消失在偏厅通往二堂的回廊拐角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一丝极淡的、清冷的幽香,与她带来的那份巨大的谜团。

赵高翔并未立刻起身。他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坚硬的酸枝木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深邃的目光投向那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要穿透重重屋宇,看清那女子离去的方向。

“唐晏珠……”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音节在唇齿间滚动。流离失所?破家之仇?温婉清丽的外表下,是读史论政的见识,是管理内务的自信,是面对刀兵威压的从容镇定,更是那份深藏不露、却隐隐透出的……贵气与主见。这绝非一个简单的落难闺秀。

“晏珠…… ‘沧海月明珠有泪’?还是‘韫玉藏珠’?”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苏州城这潭水,本就因他的到来而暗流汹涌。各方势力,明的暗的,忠的奸的,都在水下窥伺。如今,又投入这样一颗来历不明、光华内蕴的“珠子”,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他霍然起身,甲叶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将所有的疑虑与探究暂时压回心底深处。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救援嘉定更重要!那里的血,每一刻都在流淌!他整了整腰间佩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大步流星地走出偏厅,向着码头那战云密布的方向,疾行而去。那里,才是他此刻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