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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乱世红妆投义旅 惊鸿一面暗藏珠(1 / 2)

苏州城的深秋,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救援嘉定的军令如同惊雷炸响,彻底撕碎了这座江南名都残存的宁静。运河码头上,舟船如蚁,桅杆林立,卸货的号子、军官的呼喝、铁器碰撞的铿锵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漕船被临时征调,甲板上堆满了粮秣、火药桶和捆扎整齐的刀枪箭矢,辅兵们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汗流浃背地将沉重的物资扛上船舷,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汗水和一种大战将至的铁锈腥气。通往府衙的街道,更是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传递军令的哨骑,马蹄铁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路,溅起点点火星;搬运箭矢、火铳铅子的辅兵队伍步履沉重,喘息如牛;前来请示军务的各营将领,甲胄铿锵,脸上无不刻着焦虑与凝重,在亲兵的簇拥下匆匆进出。整个苏州城,如同一张被拉满的硬弓,绷紧的弓弦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只待一声令下,便要离弦破空,射向那血火交织的嘉定。

府衙正堂内,气氛更是肃杀到了极点。巨大的江南舆图铺展在长案上,赵高翔剑眉紧锁,指尖重重地点在嘉定的位置,那一点墨迹仿佛已洇开成一片刺目的血红。翁之琪一身戎装侍立一旁,语速极快地汇报着水师集结、陆营开拔的每一个细节,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激起冰冷的回响。

“将军,水师前锋二十艘快船已备齐火药、火油,由陈参将率领,可于今夜子时前抵达太仓外围水道,封锁清虏可能的水上增援。陆营主力,王参将部三千人已整装完毕,随时可沿官道疾进,只是粮秣辎重车马尚需一个时辰方能悉数到位……”翁之琪的声音带着沙哑,眼中布满血丝。

赵高翔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嘉定屠城的惨状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翻腾。时间!每一刻的拖延,都意味着更多同胞的鲜血在流淌。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下达最终命令,亲兵队长王柱却带着一种极其古怪、混杂着惊诧与为难的神情,快步穿过忙碌的幕僚和传令兵,几乎是贴着赵高翔的耳边,压低了嗓子急促道:“将军,衙门外……来了一位小姐求见。”

“小姐?”赵高翔的思绪被打断,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锐利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与深深的不解。此刻他脑中塞满了进军路线、兵力调配、嘉定城头可能飘起的黑烟,哪有余暇理会什么闺阁女子?“什么来路?没看见这里是什么地方?兵凶战危,岂是闲杂人等能随意踏足之地?若是遭了兵灾的孤弱妇孺求助,引去寻幕府王先生安置便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因焦灼而生的烦躁。

王柱脸上的为难之色更浓,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口,仿佛确认无人注意,又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将军,属下瞧着……这位小姐绝非寻常百姓!虽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藕荷色比甲,无甚钗环点缀,可那料子,是上好的苏锦暗纹,行走间如水波流动。那份气度……更是非同一般!身边只带了一个低头垂手的小丫鬟,却指名道姓要见您本人。她说……”王柱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她说,得知将军占据苏州,高举义帜,誓死抵抗清廷,心中感佩莫名,特来投效,愿为将军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投效?效劳?”赵高翔心中的疑云瞬间翻涌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这兵荒马乱、刀光剑影的年月,一个年轻女子,孤身带着丫鬟,跑到杀气腾腾的军营帅府来“投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本能地嗅到了危险与蹊跷的气息。然而,“抵抗清廷”这四个沉甸甸的字眼,却又像投入干柴的火星,在他胸中那团名为“抗虏”的烈焰上猛地一跳。乱世之中,人心叵测,但敢于明言抗清者,无论如何都值得多看一眼。他强压下心头的疑虑与不耐,目光如电般扫过王柱的脸,确认对方没有玩笑之意,这才对翁之琪沉声道:“翁将军,码头诸事,刻不容缓。你即刻亲去,务必在一个时辰内,让所有辎重车马上路!陆营主力按原定序列开拔,不得有误!我稍后便至。”

翁之琪深知军情如火,抱拳应诺:“末将领命!”甲叶铿锵声中,他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

赵高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嘉定噩耗而翻腾的心绪,又抬手整理了一下因彻夜未眠和紧张议事而略显凌乱的衣甲领口,对王柱吩咐道:“带她到东偏厅。让亲卫营在厅外布下岗哨,厅内……留两个机警的,守在屏风后。非常时期,不可有丝毫大意。”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是!属下明白!”王柱肃然领命,快步而出。

片刻之后,赵高翔端坐在东偏厅那张沉重的酸枝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那扇通往回廊的雕花木门。厅内陈设简单,只有几把椅子,一张茶几,墙上悬着一幅略显陈旧的《关公读春秋》图,更衬得厅堂空旷寂静,唯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兵马调动之声,提醒着此地的肃杀本质。

门被轻轻推开。王柱侧身引路,一道清丽的身影,便这样毫无征兆地,踏入了这片弥漫着铁血气息的空间。

刹那间,仿佛有一束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驱散了厅内沉郁的紧张。只见一名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姿窈窕,步履从容。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素面襦裙,裙摆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疏落有致的淡紫色兰花,清雅绝伦。外罩一件同样素净的藕荷色无袖比甲,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乌黑如瀑的青丝仅用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簪松松绾住,再无多余饰物。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素净,反而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清澈明净,如同山涧清泉,鼻梁挺秀,唇色是天然的淡樱。她的容貌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一种浸润在书香与时光里的温婉清丽,如空谷幽兰,悄然绽放。

最令赵高翔心头一震的,是她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身处刀兵环绕的府衙偏厅,面对他这个刚从尸山血海中闯出、一身杀伐之气尚未散尽的将军,她只是微微垂首,敛衽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抬起头时,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审视的视线,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丝毫寻常女子在这种场合应有的惊惶、羞怯或刻意讨好的媚态,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宁静,仿佛她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只是一间寻常的书斋。

前世今生,赵高翔也算阅人无数。前世灯红酒绿中的都市丽人,今生颠沛流离、满面尘灰的难民女子,或是军中那些粗声大气、爽利泼辣的健妇……他见过太多。然而,眼前这位女子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却是如此独特而强烈。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书卷气,一种经历过繁华与崩毁后淬炼出的沉静,一种深藏于温婉外表下的坚韧与主见,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与……深不可测的谜团。她身后的那个小丫鬟,一直低垂着头,双手交叠于身前,姿态恭谨,同样衣着整洁利落,显然也受过良好的调教。

“民女唐晏珠,见过赵将军。”女子开口,声音清越婉转,字字清晰,如同上好的玉磬轻击,又似珠玉滚落玉盘,在这肃杀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悦耳,语调从容不迫,没有丝毫颤抖。

“唐姑娘不必多礼。”赵高翔抬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却未曾有半分放松,锐利如刀锋,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面容上刮下些许可供判断的痕迹。“兵凶战危,军务倥偬。不知姑娘从何而来,见赵某有何见教?若是寻常之事,府中幕僚王先生自会妥善安置。”他的话语开门见山,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催促之意,更隐含着“此地非你久留之所”的警告。

唐晏珠抬起眼帘,那双清澈的眸子坦然地对上赵高翔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她轻启朱唇,声音依旧平稳:“将军容禀。民女乃家国破碎、流离失所之人,故园已毁于鞑虏铁蹄之下,辗转漂泊,方至苏州。闻将军不畏强虏,据城抗清,护佑一方黎庶,心甚感佩。虽为一介女流,亦深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故而不揣冒昧,斗胆前来,非为乞怜求助,实乃愿为将军麾下效力,略尽绵薄之力,以求暂得安身之所,而非徒受庇护,坐食军中粮米。”她的话语清晰而坚定,将“投效”与“尽责”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将自身置于一个合作者而非被施舍者的位置,姿态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