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计风波?银钱裂帛见真章
开武五年冬,参政司议事堂炭火正旺,却驱不散满室寒气。赵普将度支院《岁计总册》重重推过檀木长案,册页 “民生赈济” 项下的朱砂批注,赫然被陈恪以浓墨划去三成,墨痕如刀割裂纸面。
“黄河凌汛毁屋七千间,流民涌入开封已逾三万!” 左参政指尖戳得册页发颤,袖中掉出民政院绘制的《黄泛流民图》,“右相截流民口粮,是要效五代军阀刮地皮,逼反百姓吗?”
陈恪玄甲未卸,肩甲的霜雪簌簌落在案上融化成水:“契丹二十万铁骑陈兵燕山,三日一小扰,五日一大攻!三叠弩箭镞每支耗银五两,三海舟师造船需铜十万斤 —— 左相不刮地皮,难道刮将士骨头填军饷?”
堂内死寂如冰。文吏怀中暖炉的炭爆声骤然刺耳,惊得军务院掌书记抖落墨点,恰好污了册页角落一行小字:
“军费四百八十万两,占岁入六成”
“好个六成!” 赵普冷笑掀开户部密档,泛黄纸页间盖着军器监朱印,“辽东屯田岁收三十万石,右相为何不充军粮?《管子》有云‘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屯田本就该军民共济!”
“屯田卒刚拓荒三载,去年才还清度支院的种子赊账!” 陈恪拍案而起,腰间参政司金符撞得铁甲铿鸣,“今年开春要种新粮,留十万石作种子都不足 —— 左相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剑拔弩张时,堂外忽传钟鸣九响,帝王仪仗的铜铃已抵阶前。柴熙诲玄狐大氅挟寒风卷入,目光扫过撕裂的岁计册,忽从袖中抖出两份奏疏:
军情司密报:契丹可汗暴毙,各部争位内乱,暂无南侵之力;
民政院急奏:开封冻毙流民逾百,城外简易棚屋已塌三十余间!
“军费减一成半,宫廷用度减一成半,合计八十万两充作赈银。” 朱笔在裂帛般的册页间划出血线,“余下缺额 ——” 笔尖猛刺 “屯田” 二字,“从朕内帑拨十万两,算借给右相的,明年秋收抵扣!”
陈恪怔忡接过密报,甲胄碰撞声打破沉寂。赵普俯身拾起被帝王踩过的赈灾册,忽见页脚添了新批,墨迹淋漓:
“武人饿肚则刀钝,百姓受冻则国寒。银钱裂帛处,方见江山根。”
二、书院春风?墨浪洗剑鸣
腊月十六,燕京政学明伦堂的梅香中混进了铁甲寒味。当陈恪率十名甲胄将领踏入时,满堂青衫学子骤然死寂 —— 前排苏门弟子攥紧《盐铁论》,指节发白如临大敌,仿佛对面是来砸场的军阀。
“今日讲《管子?度地》。” 赵普展卷从容,木尺轻点书页,“叶适言《管子》非一人之笔,然其‘因势利导’之论,恰合当下急务 —— 请诸君共议:如何引漳水灌军屯?”
满场哗然!水利民生之题竟问策武将?却见陈恪麾下裨将张焕跨步出列,炭笔在沙盘上勾出太行山势,石粉簌簌落下:“漳水湍急处当筑滚水坝,分三道水门调蓄 —— 此乃军工司开凿铁城时,依漳河走势创下的法子!”
“荒谬!” 苏门首徒陆衍拍案而起,袍袖扫落案上竹简,“滚水坝耗铁数万斤,度支院哪来余钱?岂非与民争利?”
“用火药炸基槽省工,以煅石合灰浇坝体代铁!” 张焕从皮囊抖出灰白粉末,在掌心碾开,“此物以煅烧石灰石配矿渣所制,臣在军屯试过,筑坝造价不足青砖三成,且遇水更坚!”—— 这正是陈恪结合军工技术与农事需求的改制秘方。
文士们围沙盘验算时,军学演武堂正爆出哄笑。政学助教周默持《田赋九等册》立于箭垛前,棉袍已被老卒们的唾沫星子打湿:
“酸丁!老子射箭要懂肥田瘦地?不如多教些杀敌法门!”
周默突抽箭镞在冻土上划刻:“上田亩产两石征三斗,中田一石征一斗,瘦田免赋。你辖下屯田有百亩肥地、两百亩瘦地,若要凑足三十石军粮,如何分配种植?”
“自然选肥地种粮 ——” 老卒噎住,忽挠头道,“可瘦地不种,明年军卒吃什么?” 围观的弩手们窃语起来,算盘声竟渐渐压过了弓弦嗡鸣。
暮鼓时分,陈恪与赵普并立角楼。俯瞰处:
明伦堂烛火通明,青衫学子争传煅石合灰样本,沙盘上的水坝图旁多了十余处批注;
箭场余晖未褪,老卒蹲地以箭杆演算田赋,有人忽然喊:“把瘦地种粟!耐储,还能抵赋税!”
“当年陈公设连环印,原是为今日。” 赵普摩挲袖中残留的灰粉,“文武两道齿,看似相磨,实则咬合处迸火星,反倒煅出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