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掌事。” 柴荣的声音冷了几分,“朕说,此事就此打住。” 他起身拂袖,明黄龙袍扫过御案上的盐样,几粒盐粒滚落,在金砖上摔得粉碎,“退朝。”
众臣噤若寒蝉,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没人敢再说话。石守信得意地瞥了陈琅一眼,转身跟着武将们离开,玄甲的声响里满是炫耀。陈琅站在殿中,望着那包无人问津的盐样,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 他终于明白,柴荣的 “战事为重”,不过是对赵匡胤的纵容。
散朝后,王朴在枢密院外拦住了陈琅。
“陛下有难处。” 老宰相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他拄着竹杖,看着远处的宫墙,“殿前司握着重兵,赵匡胤又深得禁军信任,若真查出他的问题,禁军恐生哗变。” 他叹了口气,“陛下这是默许了 —— 往后,盐税贪腐,怕是要成惯例了。”
陈琅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盐样包。麻布的粗糙质感硌着掌心,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生疼。他忽然想起楚州盐场的安大福,那位被贬的老盐官曾说过:“官盐是百姓的血汗,是军队的粮饷,绝不能动歪心思。” 可如今,赵匡胤不仅动了,还得到了皇帝的默许。
回到皇商司时,探闻局的密报已在案上等他。
密信是楚无声写的,桑皮纸上画着磁州旧部的行踪:“赵匡胤的亲信正将私盐运往淮南黑市,以高价卖给南唐细作,换取黄金与粮草 —— 濠州城下的殿前司,最近多了不少新造的弩箭,料想是用私盐换来的。”
陈琅将密信拍在案上,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他抓起那包盐样,狠狠摔在铁箱里,“哐当” 一声巨响,盐粒撒了一地。“赵匡胤!” 他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寒意,“你这是用皇商司的盐,用大周百姓的血汗,养自己的势力!”
他走到窗边,望着枢密院的方向,忽然觉得那座庄严的宫殿,此刻竟像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公道与法纪。护榷军在采石矶流的血,楚州百姓晒盐时滴的汗,在赵匡胤的私心与柴荣的纵容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来人。” 陈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把这包盐样锁进铁箱,钥匙由我亲自保管。再传令探闻局,密切监视磁州旧部的动向,记录他们私盐交易的每一笔账 ——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账,摆在陛下的御案前。”
侍卫捧着铁箱退下时,陈琅忽然注意到地上散落的盐粒,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他弯腰捡起一粒,放在指尖,忽然想起采石矶江面上的浮尸 —— 那些护榷军的士兵,为了保住淮南的水路,葬身火海,可他们用命守护的大周,却在内部滋生着这样的蛀虫。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陈琅知道,这场私盐案,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赵匡胤的野心,柴荣的妥协,早已在大周的根基上,埋下了腐烂的种子。而他手里的这包盐样,或许就是未来某一天,刺破这一切的利刃。
夜色渐深,皇商司的灯还亮着。陈琅坐在案前,看着铁箱的锁孔,忽然拿出纸笔,开始默写楚州盐场的出库账册。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警钟,提醒着他:盐利不能丢,公道不能忘,哪怕要与整个殿前司为敌,哪怕要违逆皇帝的默许,他也要查下去。
窗外的风,带着淮水的湿气,吹得灯烛摇曳。陈琅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杨延玉信里的话:“护榷军愿为大周死战,却怕死得不明不白。” 他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让护榷军的血白流,绝不让私盐的黑幕,掩盖住淮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