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金辉刚漫过枢密院的飞檐,陈琅的靴底已叩响了青石回廊。符清漪紧随其后,腰间柳叶刀的鞘尾磕着石阶,发出轻响 —— 那是从符府带出来的断弩箭头,被她随手塞进了刀鞘,此刻正随着步伐撞出细碎的警示声。
王朴的书房总弥漫着墨香与旧书卷的气息。老枢密使正对着一幅《汴河漕运图》出神,案上的青铜灯盏里,灯芯结着朵灯花,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块饱经风霜的老碑。
“老师。” 陈琅躬身行礼,掌心摊开那截染血的密信,“白马津劫走的三万斤铜锭,藏在滑州黑涡滩。我爹的虎头符兵已封了河道。”
符清漪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回门宴上的暗弩是幌子,他真正要护的,是这批铜。” 她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出 “显德通宝” 四个字,“没有铜,新钱铸不成,河北物价就要崩盘。”
王朴的目光从舆图上抬起来,落在陈琅紧绷的下颌上。这少年自代州时就藏着股狠劲,可今日眼底的焦灼里,多了层更沉的东西 —— 那是皇商司掌印官对 “国本” 的执念。三万斤铜锭,能铸二十万枚新钱,够支应河北三州半年的军饷,是柴荣稳住中原经济的根基,更是陈琅向天下证明 “皇商司非敛财工具” 的底气。
“你父亲敢动铜纲,不止是为私财。” 王朴的指节敲在 “黑涡滩” 三个字上,墨色在麻纸上洇开,“那片滩涂水下暗礁密布,寻常漕船进不去,偏他符家有特制的‘鳅船’(平底浅舟)能行 —— 他是想把铜锭熔了重铸,混进私铸的‘伪钱’里,搅乱币制。”
陈琅猛地攥紧拳:“绝不能让他得逞!我要去黑涡滩,把铜锭抢回来!”
“硬抢?” 王朴冷笑一声,从案下抽出个檀木匣子,打开时,里面是枚巴掌大的铜印,印文刻着 “皇商司河渠巡查”,“你带三百护榷军,打着‘勘察汴河淤塞’的旗号去黑涡滩。记住,只查不捞,动静要大,让符家的私兵看见你们的船。”
符清漪眉尖微挑:“这是…… 引蛇出洞?”
“不止。” 王朴又取出一卷黄绸,展开是道枢密院调令,“韩令坤的禁军水师今夜会在黑涡滩下游三十里处‘巡防’。你们的船在滩前晃够了,就故意‘触礁’,让我家的人觉得你们是草包 —— 他们定会趁夜转移铜锭。”
陈琅忽然明白了:“等他们用鳅船运铜时,韩令坤的水师就能以‘缉捕私贩’为名截住船,人赃并获!”
“正是。” 王朴将铜印推到他面前,“但有一条,必须让韩令坤的人‘亲眼看见’铜锭上的‘显德新钱’火漆印 —— 那是官铜的铁证。你父亲纵有百张嘴,也辩不清为何私兵要运朝廷铜纲。”
符清漪接过调令,指尖抚过 “禁军水师协同” 几个字,声音压得更低:“那我们呢?”
“你去烧符家的‘伪钱’工坊。” 王朴的目光陡然锐利,“黑涡滩西十里有座废弃窑厂,你父亲这半年一直在那儿熔铜私铸。你带五十代州铁林,趁他们转移铜锭时烧了窑厂,把私铸的伪钱模具带回来 —— 有了模具,就能坐实他‘以私钱换官铜’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