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酒气扑在脸上,像带着钩子。陈琅端杯虚迎,手腕微转,酒液竟顺着杯沿流进身侧的冰裂纹瓷盅,溅起细小的水花:“二位兄长镇边辛苦。皇商司行事,皆按枢密院‘榷引法’来 —— 合乎规矩的,分毫不差;不合规矩的……” 他指了指瓷盅里的酒,“纵入黄河,也得顺着河道走,不是么?”
“你!” 符昭序手一抖,几滴黄酒泼在陈琅玄色锦袍上。符清漪广袖下的手猛地攥紧,指腹掐进掌心的旧疤里。
“哎呀!序哥儿又偷喝阿娘的老白干了!” 符清昭的声音从廊下钻进来,她抱着木枪跑回,鼻尖沾着灰,“上次泼了爹爹一身,跪了半宿祠堂呢!”
童言无忌逗得众人发笑。符彦卿呵呵笑着打圆场,亲自夹了块烧鹅脯到陈琅盘里:“贤婿尝尝,金陵来的‘白蒲鹅’,酥烂得很。” 那鹅肉油亮肥厚,陈琅嚼在嘴里,却尝不出滋味,只觉得胃里被白马津的血腥味顶得发慌。
酒过三巡,屏风后换了支温软的《梅花三弄》。廊下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伴着侍女的低呼。符清漪按在桌沿的指节骤然收紧 —— 是信鸽!
一只灰翅信鸽歪着脑袋撞进花厅,直扑陈琅。符清漪探掌如电,已将鸽子截在手心,丝帕飞快裹住鸽足。指尖翻飞间,一角染血的绢条落进她指缝,借着拂过案上残羹的袖风,她飞快扫了一眼:
“铜沉黑涡滩,虎头符兵封河道。火候将尽。”
虎头符…… 陈琅目光猛地锁向符彦卿腰间 —— 那枚紫檀调兵符牌,云纹深处隐现的虎头狰狞毕露。
就在此时!弓弦微颤的嗡鸣像尖针般刺入耳膜!陈琅眼角余光里,廊柱影下一点寒芒猝现!箭不是冲他来的,是冲廊下低头往木枪口塞火线的符清昭!
“昭儿小心!” 符清漪厉叱炸响!
赤红人影如血虹贯日,玉箸坠地的脆响里,袖底剑芒横空劈出!那支无羽短弩被斩成两段,断矢带着劲风,“噗” 地钉入门上兽首,木屑纷飞!
符清昭茫然转头,看着门板上颤抖的箭头,小脸瞬间煞白。
“有贼!” 符昭寿兄弟踢翻酒案,拔刀怒吼。卫士蜂拥而入,花厅里钗环散落,杯盘狼藉。符彦卿拍案而起,怒喝:“捉住刺客!”
符清漪长剑横斜,将符清昭死死护在身后。她的目光扫过廊下乱晃的人影,最终定在廊柱后那片迅速消失的黑影上。那剑斩断的不仅是冷箭,更是这宴席上最后一丝温情 —— 她沾着油渍的婚服襟口,几点被符昭序泼洒的残酒,此刻像极了凝固的血。
陈琅走向廊下那截断箭。箭簇是粗粝生铁,毛边未磨,绝非殿前司制式,倒像是江湖黑作坊的手笔。他抬眼,目光穿透哄乱人潮,撞上花厅深处符彦卿的眼睛 —— 那里面燃着怒火,却更藏着化不开的浑浊。
廊下冷风吹过,吹碎了《梅花三弄》的余音。陈琅忽然明白,白马津的铜锭沉在哪,或许就藏在符府这满园的喜庆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