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瑶心头一凛——圣上垂询,是机遇更是险峰。
她谨慎应答:“下官只是恪尽本职,赖王主使支持、同僚协力。”
“不必过谦。”萧景珩转身,目光锐利如刀,“但你可知,如今弹劾你的折子,已足够堆满半张御案?”
宓瑶背脊倏然僵直。
“有人说你‘牝鸡司晨,搅乱祖制’;有人斥你‘借势敛财,勾结商贾’;更有人翻出你‘宓瑶’身份不明,疑为异端。”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直至她能清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告诉我,你可曾后悔?”
宓瑶闭上眼。
那些暗处的冷箭、门外的窥探、同僚的排挤……数月来的艰辛如潮水涌来。
再睁眼时,她眸中只剩一片澄澈的坚定:“我所行之事,无一不为织造技艺精进,无一不为研习所实务革新。若此为罪,宓瑶甘领。”
萧景珩静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角——一个克制却不容错辨的触碰。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请罪。”
他声音喑哑,“我要你堂堂正正立于人前,要这世道知你才华、敬你风骨,要你与我并肩——而非藏于我的羽翼之下。”
他自袖中取出一枚赤金令牌,上镌“内造司特遣”五字:“三日后,内务府将设‘织造革新司’,专司贡品织染技法规程修订。我已举你为副监事,正七品衔,独立奏对,直呈内廷。”
宓瑶怔怔望着令牌,胸腔如擂战鼓。此职虽品阶不高,却有直达天听之权,更是她挣脱研习所桎梏、施展抱负的绝佳台阶。然而……
“此举必引朝野非议,于你名声有损。”
“我若惧人言,便不会在镇江九死一生时,仍想着京城有个女子需我铺路搭桥。”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将令牌放入她掌心,五指收拢,“宓瑶,我要你信我——亦信你自己。”
窗外秋风卷落叶,簌簌如雨。
宓瑶感受着掌心令牌的沉实与他指尖的温度,那些关于权衡、关于自保的思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反手握住他,一字一句:“我接。”
萧景珩眼底骤亮,如星河倾落。
当夜,宓瑶于灯下细阅《天工织造秘要》,至“五彩缂丝通经回纬”一章时,见页脚有一行新墨小楷:“青州古法,可解你日前所忧‘纬线易断’之困。”
——他连她数月前在公文夹页中随手记下的疑难都记得。
她合上书页,指尖轻抚那铁画银钩的字迹,窗外月华如水,映亮她唇边一抹清浅却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