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沏了一壶新到的龙井,茶香袅袅。
顾嬷嬷悄步走来,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短笺:“姑娘,方才门房收到的,指明交给您。”
宓瑶接过,展开。笺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挺拔熟悉:“旧尘已定,勿念。安心即可。”
是萧景珩。他显然已知晓京城那边最终的处置结果,这是在告知她,也是让她彻底安心。
宓瑶将短笺就着旁边的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散入竹丛深处。
旧尘已定。
是的,承恩侯府的一切,沈茂的昏聩,王氏的恶毒,沈月柔的骄纵,那些深宅里的倾轧与不堪,都随着那一纸判决、那一场舆论风暴,化为了史书上几行冰冷的记载和人们茶余饭后渐渐淡去的谈资。
她心中最后一丝因“弑父”而起的细微波澜,也终于彻底平复。
那不是她的父亲,那只是一个腐朽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和失败者。她无需为此背负枷锁。
真正的清算,已经完成。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着仇恨和反抗才能活下去的孤女。
“嬷嬷,”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日后若再有京中的消息,除非必要,不必再特意告知于我了。”
顾嬷嬷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垂首应道:“是,老奴明白了。”
宓瑶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清冽的茶汤入喉,带来一丝微涩后的回甘。
她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远处锦云坊的方向。
那里,有机杼声声,有她倾注心血的作品,有她安身立命的根基,也有她初步赢得的话语权与尊重。
复仇的快感转瞬即逝,而建设的成就感却绵长而踏实。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还是“陆铮”的自己,在网络上大放厥词,讥讽女性只会依附、缺乏逻辑和开创性。
如今想来,是何等可笑与可悲。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更为严苛的规则下,想要打破桎梏、开创一点新东西,需要怎样的智慧、勇气与韧性。
而现在,她正在身体力行地,打破那个曾经自己的偏见。
余烬之中,新生并非只是换个名字、换个地方躲藏。
而是真正地长出新的筋骨,拥有新的力量,去创造,去定义属于自己的价值。
凤鸟非梧桐不栖。
而她这片梧桐林,并非依靠任何人赏赐,而是自己一梭一梭,亲手织就。
“阿元,”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语气轻快而坚定,“更衣。我们去工坊。今日要试的几组新纬线颜色,该到了。”
她的步伐沉稳,走向那充满了机油、丝线与创造力的地方。
那里,才是她的战场,她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