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沈清辞未曾踏出听竹轩半步。
她谨记萧景珩的警告和顾嬷嬷的暗示,完美扮演着“体弱静养”的表弟林瑾。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窗前看书、习字,或是对着竹林发呆,实则脑中不断梳理着已知信息,并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旁听”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第三日清晨,阿元送来了一套半新的靛蓝色细布短褐,是商铺伙计常见的打扮。
“二爷吩咐,请少爷换上这个。车马已在后门等候。”阿元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但规矩地没有多问。
沈清辞迅速换好衣服,将头发彻底束成男子发髻,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之人面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属于侯门嫡女的娇贵之气已被刻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甚至略带畏缩的低调,恰合一个跟随主家出来见世面的小厮身份。
后门处,萧景珩也已换上一身略显富态的行商锦袍,正负手而立。
他瞥了沈清辞一眼,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道:“跟紧我,多看,多听,少问。”
马车驶向钱塘县城。
与京城的恢弘肃穆不同,江南水乡的县城更显繁闹熙攘。
河道纵横,舟楫穿梭,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议价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货物、食物和水汽混合的鲜活气息。
绸缎行会的小聚设在一处临河的茶楼雅间。
萧景珩带着沈清辞进去时,里面已坐了七八人,皆是本地有头有脸的绸缎商或织坊东家。
见萧景珩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寒暄,态度热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
“秦老板来了!”
“许久不见,秦老板气色越发好了!”
“这位是?”有人注意到他身后低眉顺眼的沈清辞。
“家中一位表弟,姓林,带来江南见见世面,身子弱,不爱说话,诸位多包涵。”
萧景珩笑着解释,语气自然。
众人了然,不再关注这个“不起眼的小亲戚”。
沈清辞默默退到角落阴影处,垂手而立,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捕捉着他们的言谈举止和细微表情。
寒暄过后,话题很快转入正题。无非是近期生丝价格波动、苏杭两地织锦花样流行趋势、官府新定的捐税额度、以及……最重要的,即将到来的皇家采买。
“听说今年宫内司制局的要求格外严苛,不仅要传统的云锦、宋锦,还点名要一种新颖的‘流光缎’,要能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异色,织造难度极大!”一个胖胖的商人抱怨道。
“可不是嘛!而且工期紧,数量大,哪家能单独吃下?少不得又要几家联手。”另一人接口。
“联手?说得轻巧!利益如何分配?出了问题谁担责任?上次与‘锦云坊’合作,他们苏家……”
一个瘦高个商人语气不满,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瞥了一眼坐在上首一位一直沉默品茶的中年男子,讪讪住口。
沈清辞顺着目光看去。
那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眼神沉静,穿着看似普通却用料极佳的杭绸直裰,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