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低声说，目光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悄然发生了变化。讨论不再局限于工作和艺术，开始涉猎彼此的生活、成长、对未来的看法。他发现她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她会因为找到一本心仪的古董书而雀跃，也会因为预算问题跟画廊据理力争。她独立，却不强势；有才华，却不倨傲。
一次，他们一起去听一场小众的音乐会，散场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巴黎的秋雨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没带伞，正想脱下外套，她却变戏法似的从那个看起来永远装满了资料的大帆布袋里，拿出了一把足够容纳两人的长柄黑伞。
“在巴黎，伞是生存必需品。”她笑着撑开伞，自然地将他纳入伞下。
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本清香，能感受到她手臂偶尔擦过他外套的触感。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声音，周围的霓虹在水汽中氤氲成模糊的光斑。他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聊着刚才的音乐，聊着某个画派的兴衰，聊着童年趣事……那一刻，陆晨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冰冻已久的东西，在自己心里悄然融化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平等的心动。不同于年少时对沈清玥那种带着仰慕和距离感的好感，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灵魂层面的吸引与契合。他可以在她面前毫无负担地展现自己的困惑、脆弱甚至无知，而她总能给予理解性的引导，而非评判。
电影开拍前夜，剧组在一个小餐馆举行开机宴。气氛热烈，香槟流淌。陆晨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瞥向门口。许知微说她会来，但直到宴席过半，她的身影仍未出现。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他借口透气，走到餐馆外的院子里，点燃了一支烟。秋夜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也让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在等人？”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晨猛地回头，许知微就站在几步开外，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件驼色大衣，脸上带着一丝赶路后的红晕。
“你来了。”他掐灭烟，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
“嗯，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她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巴黎清澈的夜空，“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陆晨看着她被夜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回避。
“知微，”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这部电影拍完，我可能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许知微转过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陆晨，你是在问我未来的工作计划，还是在问……我们？”
她的直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如释重负的坦然。他笑了，不再是镜头前那种标准的、阳光的，而是带着些许紧张和无比真诚的笑容。
“都是。”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不再躲闪，“我在问你的计划，更想知道，你的计划里，有没有考虑过我存在的可能性。”
许知微静静地看着他，夜空下的眼眸像蕴藏着星辰。良久，她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陆晨，”她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胶片相机，因为它的每一张照片都不可复制，充满未知的温度。”
“是的。”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无法预设未来，但可以决定当下是否按下快门的勇气。而我，”她顿了顿，笑容加深，“很愿意和你一起，去看看我们这张‘照片’，最终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画面。”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只是在巴黎的一个寻常秋夜，在异国他乡的星空下，两个独立的灵魂，基于彼此深刻的懂得与吸引，达成了一个关于未来的、充满开放性的约定。
陆晨看着她，心中一片温热的平静。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她没有挣脱。
他知道，属于他的、真正平等而成熟的爱情，在这一刻，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而这一页，与他过往的任何一页都不同，它由他们共同执笔，底色是理解、尊重与共同成长，前景是未知却令人无比期待的、只属于他们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