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姐猛地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皇帝会问这个。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脚,随即意识到失仪,慌忙又想站直,却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臣妾…臣妾不……”她下意识地想否认,却在玄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将所有掩饰的话咽了回去。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疼…很疼。”
承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鼻尖,眼眶再次酸涩发热。她死死忍住,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玄烨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的身体,看着她身上那件华丽却与此刻情境格格不入的宫装,心头那丝异样的感觉更清晰了。
他并非耽于女色之人,更无意在此时强迫一个身心俱疲,满心悲痛的女子承欢。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了指暖炕另一端:“坐吧。”
圆姐又是一愣,几乎疑是幻听。侍寝……不该如此。她茫然看着玄烨,眼中充满不解,他到底意欲何为?
玄烨没有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圆姐不敢再迟疑,忍着膝盖的剧痛,几乎是蹭着挪到暖炕边,小心翼翼地挨着炕沿坐下,只坐了极小的一点位置,身体依旧绷得笔直,僵硬得如同石雕。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默。玄烨不再看她,重又拿起奏折,目光落在字里行间,仿佛一切未发生。更漏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在圆姐紧绷的神经上。
她如坐针毡。帝王的沉默比任何责问更令人煎熬。
他宣她来究竟为何?难道只为看她枯坐狼狈?桑宁怎样了?这念头如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身体因疲惫与紧张愈发僵硬酸痛,精神也濒临崩溃边缘。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之际,玄烨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并非对她:
“梁九功。”
几乎是话音刚落,暖阁的门便被无声地推开,梁九功垂首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在。”
玄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奏折上,语气平淡无波:“传朕口谕,让张隐庵即刻去永和宫,再给钮钴禄格格仔细诊视一回。告诉张卿,务必竭尽全力,若有任何变化,立刻来报。”
“嗻!”梁九功心头剧震,不敢多问,立刻领命退下。
圆姐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玄烨。他…他是在关心桑宁?还是因为她的缘故?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忘了恐惧,忘了身份,脱口而出:“皇上…桑宁她…”
玄烨终于抬眼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温情,没有怜惜,只有一种审视的平静。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消息。”
这句话,如同赦令,又如同新的枷锁。圆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生是死?她不敢想,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也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前倾,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了门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个决定桑宁命运、也决定她此刻命运的消息。
乾清宫辉煌的灯火,映照着暖炕上沉默的帝王,和炕边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单薄身影。侍寝的夜晚,彻底偏离了它本应有的轨迹,在这冰冷的雨夜,凝固成一场关乎生死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