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滴答流逝。暖阁内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与更漏冰冷的滴答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圆姐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她双手死死攥着衣襟,身体因极度的紧张与虚弱而微微晃颤,视线如同钉子般楔入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要将其灼穿。
每一次微小的声响——风声掠过窗棂、烛芯爆裂都让她惊跳一下,心脏狂擂如鼓。
玄烨依旧平静地翻阅奏折,仿佛只是寻常夜晚。但圆姐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深不可测的渊薮。他偶尔执笔批注的细微声响,都让她如芒在背。
终于!门外传来刻意放轻却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梁九功压低的嗓音:“皇上,奴才回来了。”
“进。”玄烨头也未抬。
梁九功躬身快步而入,脸上带着奔波的潮红与凝重。他先飞快地瞥了一眼炕边那惊弓之鸟般的圆姐,才转向玄烨,声音清晰而谨慎:“回皇上,奴才已传谕。张院首已在永和宫仔细诊视过钮钴禄格格。”
圆姐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从炕沿滑落。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梁九功的嘴唇,仿佛那里即将吐露的是神谕或诅咒。
梁九功继续道:“张院首言道,格格脉象较前稍稳,高热已退至低热,气息虽仍微弱,却不再似前几日那般散乱欲绝。能自主吞咽些许汤药,偶有模糊呓语。此皆大凶险中初现的一丝吉兆,乃皇上洪福庇佑,亦是格格自身造化顽强。然……”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分,“然毒入心脉已久,根基已损,凶险未除。此刻最忌惊扰悲恸,需静养再静养,以观后效。张院首已调整药方,命人连夜煎服,他本人亦在永和宫外值房守候,不敢擅离。”
“知道了。”玄烨淡淡应声,放下朱笔。目光终于从奏折移开,却未立刻看圆姐,而是若有所思地投向跳跃的烛火。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唯有烛泪无声堆叠。
圆姐悬着的心,随着梁九功的话起落跌宕。她张了张嘴,想追问,想恳求……可喉咙被无形之物死死扼住,只发出微弱气音,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梁九功躬身静立,屏息待命。
玄烨沉默片刻,目光终于转向圆姐。她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深不见底的恐惧,泪水在苍白脸颊蜿蜒,脆弱如雨打梨花。
“下去吧。”玄烨道。
“嗻。”梁九功如蒙大赦,躬身悄然退下,门扉轻合。
暖阁内只剩两人。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笼罩,但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圆姐惊觉失态,慌忙用袖子胡乱擦泪,挣扎着想站起谢恩,却被膝盖剧痛和虚软身体拖累,狼狈不堪。
“坐着吧。”玄烨的声音响起,比之前似乎少了几分命令的冷硬,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看着她笨拙地重新坐好,那双红肿含泪的眼睛里,盛满了最本真的恐惧担忧,和一丝因他方才旨意而生的、极其卑微的感激。
“谢……谢皇上恩典。”圆姐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与哭腔,沙哑不堪。
玄烨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又似透过她看向别处。那目光深沉、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圆姐无法理解的追忆与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