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姐机械地吞咽着,眼神却依旧空洞地穿透暖阁的墙壁,仿佛看见了远在福建那片被战火与恐惧吞噬的土地,看见了那位“表亲”李大人身陷囹圄的身影...兄长的信,李光地的照拂,耿逆的凶残,家族的命运...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倾吐出来,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虚弱而破碎的低语,带着无尽的茫然与沉重:
“是...家兄信中...不!信...信早烧了...烧了...”
“这就对了!”婉仪立刻肯定道,语气斩钉截铁。
圆姐点点头,闭上了眼,任由泪水无声地浸湿衣襟。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参汤碗勺偶尔碰撞的轻响,和桑宁压抑的抽泣声。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却再也驱不散这凝固在室内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阴霾。
婉仪这才转向安抚桑宁,声音放得低缓:“桑宁,你也缓缓心神。此事非你之过。日后对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多留些心便是。你们姐妹的情谊,总归是真的,莫要为此忧惧。”
“我知晓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桑宁泪眼婆娑地望着圆姐,“只求姐姐千万保重身子,莫再思虑过甚了。”
圆姐反手轻轻拍了拍桑宁的手背,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强撑的安抚:“不会的,放心。”
“琴音,”婉仪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去传话给永和宫的掌事嬷嬷,就说她今儿留在我这儿用晚膳了,晚些再回去。”
她转向桑宁,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桑宁,你今晚就歇在钟粹宫,陪着安雨妹妹。她身子弱,经此一事,夜里怕是不安稳,有你在旁照应着,我也放心些。”
桑宁连忙点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是,姐姐!我一定好好守着安雨姐姐!”
圆姐在婉仪处勉强休整了许久,直到落日西沉,才由桑宁搀扶着,向婉仪告退,缓缓挪回西偏殿。
西偏殿暖阁内,橘黄的光晕努力驱散着角落的阴影,却照不透人心底的阴霾。
刚踏入内室门槛,圆姐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软软地向床上一倾,整个人无力地倚靠在桑宁身上,双眼紧闭,再不发一言。唯有紧蹙的眉心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无声地泄露出她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桑宁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如同护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窗外的夜色渐浓,聒噪的蝉鸣终于歇止。室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轻响。
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阴霾,并未散去,只是更深地沉入了寂静的夜色里,等待着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