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琴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婉仪这才发现手中的帖子已被捏出了褶皱。她下意识抚平纸面,却抚不平心头泛起的波澜。桑宁那句[办事不利]像根刺,每每想起都扎得心口生疼。可圆姐温柔的笑眼又在眼前浮现,她总是这样,用一方帕子、一盏清茶,将她们的嫌隙轻轻化开。
琴音递来一盏新沏的碧螺春,茶烟袅袅中,婉仪望见镜中的自己眉头紧锁。
她忽然想起去岁霜降,三人共饮花露酒时,桑宁醉醺醺地拽着她俩的衣袖说:“咱们要一辈子这样好。”那时的誓言,难道真要因一时意气就此作罢?
“主子可要奴婢去推了?”琴音话未说完,婉仪已抬手止住。她转身打开描金衣柜,指尖在一件件衣裳间流连,最后停在那件水绿色旗袍上。这衣裳本就是为了早就约好的赏花宴特意裁的,虽说有些波折倒也是派上了用场。
“去回话吧。”婉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说...”她顿了顿,转身从妆匣深处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花囊,“就说我收下安雨妹妹的心意,这个劳她转交桑宁格格。”
窗外一阵风过,绣绷上未完成的玉兰花样轻轻颤动,似是被去年今日的笑声惊醒了。
御花园西角的玉兰树下,圆姐正细细指点着小宫女们布置茶席。青石板上错落摆着的绣墩上,都铺了杏色锦垫。
圆姐执起泥金团扇,轻轻拂去落在茶席上的花瓣,对身旁的小宫女道:“去将茶炉的火拨旺些,申时的风带着凉气呢。”
桑宁正探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这青花缠枝的茶盏太过素净,换我房里那套斗彩的来。就是婉仪姐姐最爱的彩云团纹盖碗。”
转身见九曲桥上转出一抹水绿色身影。婉仪扶着琴音的手缓步而来,鬓边一支点翠步摇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她手中捧着个锦匣,匣盖上落着几片玉兰花瓣,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姐姐来了。”圆姐迎上前去,却见婉仪目光越过她肩头,直望向后方——桑宁倏地背过身去,佯装专注地摆弄茶具。银匙碰着盖碗的脆响,在静谧的御花园里格外分明。
婉仪在离茶席三步处停下,目光掠过桑宁僵直的背影,最终落在圆姐脸上。她唇角微扬,轻声道:“御花园的玉兰,果然开得最好。”
“可不是嘛!去年咱们没瞧着这新鲜玉兰,尽捡些地上的落花存着,今年这可有新鲜玉兰用了。”
二人行至案前,衣袂将将触及绣墩,忽地一阵穿林风过,搅动满树琼英,雪白花瓣纷纷扬扬。婉仪忽然抬手,从桑宁肩头拈下一片玉兰:“去年你可是嚷着要爬上树去摘最高处那枝。”语声里噙着经年的笑意,眼底却泛起微澜。
桑宁眼眶倏地红了:“婉仪姐姐,我...”
“罢了。”婉仪从锦匣中取出个珐琅小盒,“新制的桃花胭脂,兑了你最爱的玫瑰露。”她眼波微转,瞥向圆姐,“若不然,倒显得我不解风情,辜负了这满园春色。”
圆姐唇角微扬,执壶的手腕轻转,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玉盏中微微荡漾。三人围坐在纷扬的花雨里,远处宫墙的琉璃瓦映着落日熔金,恍若当年初见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