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桑宁怔怔地望着铜镜。绯云正为她系上素白的腰带,那抹雪色衬得她愈发憔悴。镜中人眼角噙着一滴泪,将落未落,倒真应了方才读的“若轻云之蔽月”。
“主子..”绯云刚要开口,桑宁已猛地起身,素色裙摆扫过脚踏,带起一阵风。
“快去延禧宫,去晚了就...”桑宁拉着绯云冲到外间,却被圆姐一声轻唤止住脚步。
“嬷嬷说了,等皇后娘娘示下。”圆姐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唯有紧攥帕子的手泄露了心绪。
桑宁跌坐回罗汉床,素白的手指揪紧了衣摆:“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万一...”
“我已让春桃去取笔墨了。我们在此处抄些《法华经》,也算尽份心。”圆姐望向窗外,乌鸦的影子掠过窗棂。
春桃捧着文房四宝进来时,带进一阵冷风。案上的《昭明文选》被风掀开,恰好停在“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那页,泛黄的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
圆姐接过青玉笔杆,指尖触到春桃冰凉的手。桑宁面前的宣纸铺开时发出脆响,像极了那日大格格在坤宁宫玩耍时撕扯的糖纸声。笔尖游走的沙沙声里,桑宁的视线不断飘向窗外,延禧宫方向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她腕间的白玉镯磕在砚台边沿,溅起几点墨汁,在素笺上晕开成小小的乌云。
圆姐的簪花小楷写得极稳,,唯有收笔时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心绪。墨迹里浮现出大格格圆润的笑脸,那个总爱在落叶堆里打滚的三岁孩童,如今却成了灵前的一缕香魂。一滴墨从笔尖坠落,在经文中洇出个黑洞,像是要把所有秋日的欢笑都吞噬进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春桃匆匆走进来,屈膝行礼道:“主子,皇后娘娘有懿旨,命各宫主子前往延禧宫吊唁。”
圆姐和桑宁对视一眼,赶忙起身,整理好衣衫,带着各自的宫女,匆匆往延禧宫赶去。一路上,宫人们神色匆匆,宫道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往日里热闹的宫道此刻静得可怕,只有风卷着枯叶在她们脚边打转。延禧宫门前新挂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投下摇曳的暗影。
殿内的哭声像秋雨般绵绵不绝。走进殿内,只见灵堂已经布置妥当,大格格的棺椁停放在中央,张庶妃瘫坐在灵前,正哭得肝肠寸断。
皇后端坐在一旁,素白的衣袂垂落在金砖上,像一滩凝固的月光。她神色凝重,见众人来了,微微点头示意。
圆姐和桑宁上前,在灵前上香,心中满是哀伤。桑宁想起前几日在坤宁宫与大格格交谈的场景,大格格还笑语盈盈,夸赞她“桑宁娘娘真漂漂”稚嫩的童言犹在耳畔,桑宁的泪水砸在金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吊唁完毕,众人退到偏殿。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窗外飘零的落叶上:“大格格突然离世,本宫也痛心不已。只是这其中缘由,还需细细查明。在这期间,各宫都要谨言慎行,切莫传出些无端的闲话。”众人纷纷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