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下来,简宇心中大喜。此人不仅有名士之风,更有实干之才,尤其明习律法,刚正不阿,正是目前处理日益繁复的政务、整饬吏治所急需的人才。
简宇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站起身,走到陈矫面前,郑重地说道:“季弼先生高才,见识非凡,宇今日得遇先生,如旱苗得甘霖也!若先生不弃,宇欲辟先生为丞相府掾属,参议政务,协理刑名,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丞相掾属虽非极高官职,但地位关键,接近权力核心,是极重要的历练和晋升之阶。陈矫闻言,立刻离席,再次躬身下拜,语气中带着激动:“丞相不以矫鄙陋,委以重任,矫敢不竭尽驽钝,以报丞相知遇之恩!”
“好!甚好!”简宇亲手扶起陈矫,“得季弼相助,吾又得一臂膀矣!来人,即刻为陈先生安排馆舍,一应用度,皆按上宾之礼!”
当下,简宇便吩咐属吏办理相关手续,正式征辟陈矫为丞相府掾属。陈矫的到来,如同给略显沉闷的丞相府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水,也让简宇对招贤纳士之举,充满了更多的信心与期待。
自陈矫被辟为丞相掾属后,简宇求贤若渴、量才录用的名声更是不胫而走。丞相府门前,不再仅仅是冠盖云集,也开始出现一些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士人身影。这一日,夏末秋初,天高云淡,长安城迎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赵俨、杜袭、繁钦。
这三人联袂而至,本身便引人注目。他们皆出身颍川郡,那里是名士辈出之地。赵俨,字伯然,年方二十七,却已沉稳老练;杜袭,字子绪,与赵俨年纪相仿,气度雍容;繁钦,字休伯,稍年轻些,眉宇间透着文人的敏锐与才气。三人虽风格各异,但站在一起,自有一股清流卓然之气。
他们并未直接递上名刺,而是先拜会了在朝中任职的旧识,如司隶校尉钟繇。钟繇与颍川士林素有往来,对赵俨等人的才名早有耳闻。在钟繇的府邸,一番叙谈之后,钟繇心中已然有数,此三人非池中之物,其来意明确,正是欲投效如今声望日隆的简丞相。
钟繇不敢怠慢,次日便亲自入丞相府,向简宇详细禀报:“丞相,昨日有三位颍川俊杰来访,乃赵俨赵伯然、杜袭杜子绪、繁钦繁休伯。此三人皆有名于士林,尤以赵伯然为最,与辛毗、陈群、杜袭并称‘颍川四名士’。他们此前为避中原战乱,客居荆州,刘表曾多次笼络,然赵俨观刘表非立业之主,坚辞不就,并劝繁钦勿要炫才于刘表前。今闻丞相威德,特意举家北还,前来相投。”
简宇正在批阅公文,闻听此言,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笔,眼中闪过惊喜之色。颍川名士的含金量他自然清楚,尤其是这“颍川四名士”中的两位齐聚,更显分量。刘表不能得之人,却主动来投,这本身就是对他简宇的一种极大认可。
“哦?竟有此事!”简宇面露喜色,“元常,快快有请!不,我当亲自出迎!” 他深知礼贤下士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这些有名望的士人。
片刻后,丞相府正门开启,简宇在钟繇的陪同下,亲自迎出。只见阶下三人,见丞相亲迎,立刻整理衣冠,神色庄重,为首的赵俨率先躬身长揖,杜袭、繁钦随后,齐声道:“颍川草民赵俨(杜袭、繁钦),拜见丞相!”
简宇快步下阶,笑容和煦,亲手依次扶起三人,目光在三人脸上仔细打量。只见赵俨面容清俊,目光沉稳内敛,虽年轻,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从容气度;杜袭相貌端正,举止得体,颇有世家风范;繁钦则更显文士风流,眼神灵动。简宇心中暗赞:“果然名士风范,非同一般。”
“三位先生大名,宇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快请府内叙话!” 简宇态度极为谦和,执手将三人引入府中,径直来到接待上宾的正厅。
厅内早已备好香茗果品。分宾主落座后,简宇并未急于询问来意,而是关切地问起三人一路辛苦,以及家眷安置情况,言辞恳切,令人如沐春风。
寒暄过后,赵俨作为三人中的核心,代表众人开口,声音清朗而沉稳:“丞相明鉴。俨等不才,避乱荆襄,虽蒙刘荆州厚待,然观其坐谈立议,自以为有伯王之规,却无伯王之才,荆襄之地,看似安稳,实难持久。古语云:‘凤栖梧桐,贤择明主’。我等客居南土,常闻关中气象一新。丞相自诛除国贼董卓以来,匡扶社稷,外御强敌,内施仁政,屯田养民,求贤若渴,此乃拨乱反正、中兴汉室之兆也。故而,俨与子绪、休伯商议,决心北归,愿附丞相骥尾,效犬马之劳,虽才疏学浅,亦望能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既说明了他们离开荆州的原因,也明确表达了投效之意,不卑不亢,理由充分。
简宇听罢,心中大为受用。他尤其欣赏赵俨对刘表“坐谈立议,有伯王之规,无伯王之才”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他感慨道:“伯然先生此言,真知灼见也!刘景升坐守之贼耳,岂知天下大势?三位先生能弃虚名而务实主,明智之举,宇感佩万分!”
接着,简宇便与三人深入交谈起来。他先问及对当前天下大势的看法,赵俨分析道:“当今之势,河北袁绍与公孙瓒相争,两败俱伤之势已显;青州曹操虽枭雄,然四面受敌,根基未稳;淮南袁术,冢中枯骨;荆州刘表,守成之辈。丞相据关中形胜,拥崤函之固,若能安抚百姓,积蓄力量,广揽英雄,待时而动,则王霸之业可图。” 其分析高屋建瓴,与贾诩、荀攸等人的战略判断不谋而合。
简宇又询问杜袭关于地方治理的看法,杜袭对答如流,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建议,显示出其干练之才。而当问及繁钦时,繁钦则主要展露了其在文学辞章上的造诣,并表达了对丞相府文书工作的见解。
一番畅谈,简宇对三人的才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赵俨精于谋略,明达事理,有大器之才;杜袭沉稳干练,善于实务;繁钦文采斐然,是处理文书、撰写檄文的理想人选。
简宇心中已有决断,他满面春风地说道:“今日与三位先生一席谈,如饮醇醪,令人心旷神怡!三位皆国士之才,能得三位相助,实乃简宇之幸,朝廷之福!”
他稍作停顿,正色道:“赵俨先生,见识超卓,明于军国大计,宇欲表奏天子,任命先生为丞相军祭酒,参赞军机,望先生勿辞!”
军祭酒职位清贵,地位崇高,是重要的军事参谋。赵俨起身,肃然行礼:“俨才疏学浅,蒙丞相不弃,委以重任,敢不竭尽心力,以报知遇之恩!”
简宇又看向杜袭:“杜袭先生,沉稳干练,熟知政事。司隶校尉钟繇曾向吾举荐先生之才。今便请先生暂任议郎参军事,辅佐钟繇,处理司隶政务,日后必有重用。”
杜袭亦起身拜谢:“袭定当尽心竭力,不负丞相厚望。”
最后,简宇对繁钦笑道:“繁钦先生文采飞扬,名动士林。丞相府主簿一职,掌管文书章奏,正需先生这般大才担纲,不知先生可愿屈就?”
主簿虽品级不高,却是丞相的近侍秘书,地位关键。繁钦欣然应允:“钦必当谨慎从事,处理好丞相府文书往来。”
任命既下,简宇当即命人安排宴席,为三人接风洗尘,并吩咐妥善安置他们的家眷。席间,简宇与三人以及作陪的刘晔、贾诩、钟繇等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
赵俨、杜袭、繁钦的加入,如同为简宇的智囊团注入了新的活力。尤其是赵俨,其精明练达、洞察时局的能力,很快就在后来的政务军务中展现出重要价值。而简宇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的名声,也随着这些名士的归附,愈发响亮,吸引了更多人才的目光投向长安。
时值秋深,长安城落叶纷飞,却掩不住丞相府内日益汇聚的人才之盛。前有赵俨、杜袭、繁钦等颍川名士来投,已令简宇深感振奋。而这一日,一份来自东方的密报,更是让他持卷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
密报详细陈述了徐州局势:刘备先前不听陈群劝谏,执意接手徐州,果然陷入与袁术的缠斗,且曹操似乎亦有觊觎之心,刘备处境维艰。而最关键的一句是:“……刘备别驾陈群,常怀怏怏,近以疾辞,携家眷西行,似有投奔司隶之意。”
“陈群陈文长?”简宇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他太清楚这个名字的分量了!颍川陈氏,名门望族,陈群本人更是年少成名,与赵俨、辛毗、杜袭并称“颍川四名士”,其才学品望,天下公认。
昔日孔融曾盛赞陈群“英才卓越,将来必继其祖父(陈寔)之业”。这样的人物,竟然离开了刘备,正向自己而来!
简宇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在书房中踱步,心中思潮起伏:“刘备虽有关、张万人敌,然缺乏王霸之略,陈群之谋不用,其败象已显。陈文长智者,必是见微知着,知刘玄德此时非可依之主,故而来投。此真天助我也!”
他当即唤来近侍,厉声吩咐:“速派精干人手,沿路打探陈群先生行踪,务必确保其一家老小安全抵达司隶!沿途关卡,不得有任何刁难!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接下来的日子,简宇在处理政务之余,不免多了几分期待。他时常与已任职的赵俨、杜袭谈起陈群,赵俨对这位同乡好友的才能极为推崇:“文长之才,胜俨十倍。其思虑周密,尤擅典章制度、品评人物,有王佐之器。” 这更增添了简宇对陈群的看重。
半月后,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侍卫快步来报:“丞相,陈群先生车驾已至长安城外十里长亭!”
“快!备车!不,备马!吾当亲往迎接!” 简宇难掩激动之色,立刻起身,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只着一身常服便快步出府,唤人牵来骏马,只带了少数随从,便策马出城相迎。此举让丞相府属官们暗自咋舌,丞相如此礼遇一位来投之士,实属罕见。
十里长亭,秋风萧瑟。几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一旁,车旁站着一位青衫文士,年约三旬,面容清癯,身形修长,虽经旅途劳顿,眉宇间却依旧保持着士族特有的从容与沉静,正是陈群。他见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气度不凡,虽未着官服,但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立刻意识到是谁来了。
陈群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迎上前。简宇勒住马缰,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丝毫不输年轻将领。他抢上前几步,不等陈群行礼,便一把握住他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端详着对方,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喜悦:“这位想必就是文长先生了!宇日夜期盼,今日终得一见!先生一路辛苦!”
陈群感受到简宇手上传来的力度和眼中的热切,心中不禁一暖。他虽有名望,但毕竟是新来投奔,对方贵为丞相,却如此降尊纡贵,亲自远迎,足见其求贤若渴的诚意。他深深一揖,语气恭谨而带着一丝感动:“败军之佐,避祸之人,陈群何德何能,敢劳丞相亲迎至此!实在惶恐!”
简宇紧紧握着他的手,朗声笑道:“文长何出此言!先生之大才,宇心仪久矣!刘备不能用人,致有今日之困,乃其损失,却是简宇之大幸!若非如此,焉能得先生屈就?快请入城,府中已备薄酒,为先生洗尘!”
说罢,简宇竟亲自为陈群牵马坠蹬,邀其同行。陈群再三推辞不过,见简宇意极诚恳,方才告罪上车。简宇则翻身上马,与陈群的马车并辔而行,一路谈笑风生,询问旅途见闻,关怀备至,绝口不提徐州失利之事,以免触动陈群心事。这份体贴与尊重,让陈群心中仅存的一丝疑虑和尴尬也烟消云散。
回到丞相府,简宇设下丰盛宴席,召来刘晔、贾诩、赵俨、杜袭、钟繇等心腹作陪。席间,简宇并不急于问策,而是与陈群谈论经史,品评人物,气氛融洽。赵俨、杜袭见到故友,更是倍感亲切,言谈间对陈群推崇备至。
酒过三巡,简宇见时机成熟,才将话题引向时局,他诚恳地对陈群说:“文长,如今天下纷扰,宇虽有心匡扶汉室,然才疏德薄,常感力不从心。先生乃当世大才,不知有何以教我?”
陈群放下酒杯,神色一正。他知道,这是简宇在考察他,也是他展现价值的时刻。他略一沉吟,便从容道:“丞相过谦了。丞相诛除国贼,安定关中,外御强敌,内修政理,已显雄主之姿。群窃以为,当务之急,仍在‘固本’与‘立制’。”
“哦?请先生详言之。”简宇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专注的神情。
“固本者,乃继续深耕关中,巩固根本。屯田之策,利在千秋,当持之以恒。然则,地盘日扩,百姓日众,需有完善的法度典章以治理。丞相如今总揽朝纲,麾下文武来源各异,若无明确之制度以定品秩、明赏罚、核名实,则恐生冗滥、效率低下,甚至吏治腐败。”陈群的声音清晰而平和,却句句切中要害,“故立制尤为关键。譬如选官用人,当有标准,不应全凭一时好恶或门第高低;官吏考绩,当有法度,方能激励贤能,汰除庸劣。唯有制度立,则上下有序,赏罚分明,根基方能稳固,霸业始有依托。”
这番话,深深打动了简宇。他目前确实感到事务庞杂,现有的管理方式有些跟不上扩张的速度,陈群提出的“立制”,正是他隐隐感觉到却未能系统梳理的核心问题。这与赵俨、刘晔等人侧重于军事战略的建议相辅相成,更侧重于国家治理的基础建设。
“金玉良言!真乃金玉良言也!”简宇击节赞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文长此论,高瞻远瞩,直指根本!宇受益匪浅!” 刘晔、贾诩等人也纷纷点头,对陈群的见解表示赞同。
宴席结束后,简宇单独留下陈群,在书房中又深谈了许久。越谈,简宇越是觉得陈群思虑周密,对典章制度、人才品评有着独到的见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次日,简宇便颁布命令,征辟陈群为丞相西曹掾属。西曹负责丞相府官吏的署用任免,职权极重,将此职委予陈群,足见简宇对其的信任和期望。简宇握着陈群的手说:“文长,西曹重任,关乎人才进退,吏治清浊,宇便托付给你了!望你秉公持正,为吾甄选贤能,肃清吏治!”
陈群感受到沉甸甸的信任,肃然长揖:“蒙丞相不弃,委以重任,群必竭尽驽钝,以公正之心,为丞相甄别贤愚,绝不徇私!”
上任不久,陈群便展现出其识人之明与公正之心。他很快向简宇推荐了一人:“丞相,丹阳人戴干,字某,品行端方,通晓政务,有实干之才,可堪任用。”
简宇对陈群的眼光深信不疑,当即道:“文长所荐,必是贤才。便依你之意,征辟戴干入府任职。”
陈群的归附,如同为简宇的政治事业加上了一块至关重要的基石。他的“立制”思想,开始逐渐渗透到丞相府的运作中,为未来更为庞大的帝国官僚体系的构建,埋下了最初的种子。
时序入秋,关中大地一片金黄。这日午后,简宇批阅了半日奏章,只觉脖颈酸涩,眼目昏花。案头堆积的文书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各地报来的政情、军情、民情,如同无数条细流,最终都汇聚到他这间略显沉闷的书房。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决定暂歇片刻,到府外走走,透透气。
他没有摆弄丞相仪仗,只着了件寻常的深色锦袍,带了两个贴身侍卫,悄然从丞相府侧门走出。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却不炙人,洒在长安城的街巷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草木混合的气息,夹杂着市井的喧嚣,反而让习惯了府中肃静氛围的简宇感到一丝鲜活的生命力。
他信步由缰,并无固定目的地,只是沿着相对清净的街巷缓步而行,目光掠过街边的店铺、民居,偶尔驻足看看小贩售卖的玩意儿,听听市井百姓的闲聊,这让他得以暂时从繁重的军政要务中抽离出来,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气息。两位侍卫则不远不近地跟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行至一处相对安静的街角,只见几株老槐树叶子已大半金黄,秋风吹过,飒飒作响,偶尔飘落几片叶子。树旁有一处宅院,门庭不算显赫,但也整洁有序。就在这时,简宇的目光被从院中走出的一人吸引了。
此人年约四旬,身材适中,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色儒袍,却丝毫不见寒酸,反而更衬出其整洁与从容。他面容清雅,肤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神采奕奕,仿佛有光华内蕴。最令人称奇的是,他虽非壮硕,却给人一种精力充沛、气息悠长之感,步履稳健,姿态闲雅,与寻常文士的羸弱或官员的臃肿截然不同。
简宇心中暗暗称奇:“此人眉清目秀,精神充足,迥异常人。观其气度,绝非等闲之辈,却为何在此处?”他心生好奇,见旁边有一位老者正在门前晒太阳,便上前几步,拱手和气地问道:“老丈请了,敢问方才从这院中出来的那位先生,是何人?”
老者见简宇气度不凡,虽衣着普通,但身后跟着的精悍随从显示其身份不一般,连忙起身还礼,恭敬地答道:“回贵人的话,那位是新搬来不久的董先生,名叫董昭,字公仁。是位很有学问的先生,待人也很和气。”
“董昭?董公仁?” 简宇心中猛地一震,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这可是曾为袁绍、张杨出谋划策,以智略闻名于世的人物!历史上曹操能迎奉汉献帝,董昭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其人之才,堪称国士!他竟然早已来到长安,还只做了个闲散的正议郎?自己竟全然不知!
惊喜之余,简宇不免有些自责,求贤令颁布已久,竟让如此大才埋没于此。他立刻快走几步,赶上那位刚刚走出不远的蓝袍文士,在其身后恭敬地拱手一礼,语气谦和地问道:“这位先生,请留步。”
董昭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见是一位气度沉稳、目光锐利的中年人向自己行礼,虽不识对方身份,但观其气度,知非寻常百姓,便也从容还礼道:“不敢,阁下是?”
简宇并未立刻表明身份,而是带着赞叹的神情,看着董昭那异于常人的红润面色和充沛精神,由衷地问道:“适才见公尊颜充腴,神采奕奕,远胜寻常之人,心下钦佩。冒昧请教,公以何等方法调理,方能至此佳境?”
董昭见对方问得诚恳,且眼光独到,不由微微一笑,淡然答道:“劳阁下动问。某之法至简,无他,唯‘食淡’二字而已。三十年如一日,不近肥甘厚味,清淡为主,心气自然平和,形体故而充健。”
“食淡三十年……” 简宇轻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钦佩之色。能三十年坚持一事,已非常人所能,何况是克制口腹之欲?由此足见此人心志之坚毅,自律之严格。他不由得颔首赞道:“大巧若拙,大道至简。公之毅力,令人叹服。”
直到此时,简宇才正式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现居何职?”
董昭见对方谈吐不凡,气度愈发显得深不可测,便坦然相告:“某乃济阴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本是孝廉出身,曾忝为袁本初、张稚叔帐下从事。后闻简丞相广发求贤令,思慕关中王化之地,故而来投。如今蒙朝廷恩典,暂居正议郎之职。”
闻听此言,简宇终于不再掩饰,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随即向着董昭,郑重地拱手一揖,朗声道:“公仁先生!在下简宇,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只恨缘悭一面,今日得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先生大才,屈居闲职,实乃简宇失察之过,还望先生海涵!”
董昭闻言,也是微微一惊,他虽猜测对方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当朝丞相简宇微服至此!他连忙深深还礼:“原来是丞相驾临!昭不知,多有失敬!丞相日理万机,何出此言?昭才疏学浅,能得正议郎之职,已感皇恩浩荡,丞相厚意。”
“先生过谦了!” 简宇上前一步,热情地拉住董昭的手,“此地非谈话之所,先生可否屈尊,随宇回府一叙?宇有许多军国大事,欲向先生请教!”
董昭见简宇态度诚恳,求贤若渴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也是感动,便点头应允:“丞相有命,敢不遵从。”
回到丞相府书房,屏退左右,只留香茗一壶。简宇与董昭相对而坐,他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公仁先生,天下汹汹,群雄并起,宇虽据关中,然东有袁绍、曹操、袁术、刘备、公孙瓒,南有刘表、士燮、刘璋、张鲁,东南未靖,敢问先生,何以教吾?”
董昭从容不迫,捧起茶盏轻呷一口,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丞相明鉴。方今天下,形似战国。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山河险固,昔强秦据此以成帝业,高祖因之以建大汉。此乃王霸之基也。然则,欲出关以争衡天下,必先固根本,安民心,积粮草,练精兵。其次,需明大势,知进退。袁绍与公孙瓒相持于河北,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丞相可坐观其变,待其疲敝而图之。曹操虽雄,然地处四战之地,又有刘备、袁术在南,西需防范丞相,其势虽劲,其根未深。袁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刘表守成之犬,荆州富庶,然其无进取之心,可暂缓图之。”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为今之计,丞相当外示平和,内修甲兵。可遣使结好周边,如汉中张鲁、西川刘璋,纵不能使其归附,亦需令其保持中立,以免多线作战。同时,密切关注河北战局,一旦有变,或可联结曹操,共分袁绍之地,或可趁虚而入,直取河内。关键在于‘待时’与‘造势’。此外,挟天子以令诸侯,此乃丞相最大优势,需善加利用,广布恩德于天下士民,使人心归附。”
董昭的分析,高屋建瓴,既肯定了关中的优势,又指出了战略方向,尤其是“外示平和,内修甲兵”、“待时造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与贾诩、荀攸等人的谋略暗合,且更加系统清晰。简宇听得频频点头,心中大喜过望,这董昭果然名不虚传,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实乃顶级谋士之才!
交谈越深,简宇越是觉得此前让董昭担任闲职简直是巨大的浪费。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董昭,竟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由衷的惭愧之色:“公仁先生今日一席话,令宇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先生如此大才,竟屈居正议郎闲职,实乃简宇有眼无珠,怠慢了贤士!宇深感惭愧,在此向先生赔罪了!”
董昭慌忙起身避礼:“丞相万万不可!折煞董昭了!昭初来乍到,未建寸功,得授议郎,已属超擢,岂敢有怨?”
简宇执意扶住董昭,郑重说道:“不然!位需才称,方能人尽其用。以先生之才,正议郎之位,实不足尽其十一。河南尹一职,关乎京畿重地,非大才不能镇抚。宇欲即刻上表天子,请以先生为河南尹,总司京畿政务,望先生万勿推辞,助宇安定根本!”
河南尹掌管以长安、雒阳为中心的京畿地区,地位极其重要,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将此职委予初来不久的董昭,足见简宇对其才能的极度认可和信任。
董昭见简宇心意诚恳,知遇之感油然而生,他不再推辞,肃然长揖道:“丞相如此信任,昭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必当竭尽心力,治理河南,巩固根本,以报丞相知遇之恩!”
当日,简宇便亲自草拟奏表,荐董昭为河南尹。自此,董昭这位智谋深远的大才,正式进入了简宇集团的核心决策圈,为其后的战略布局,增添了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简宇的麾下,谋士阵营愈发强大,可谓群星璀璨。
人才的涌入为简宇的霸业注入了智慧的活水,但他深知,若要支撑起庞大的军队和日益增长的行政体系,坚实的物质基础——尤其是粮食——才是根本。屯田制已初见成效,但如何进一步提高效率,解放更多劳动力用于军事或其他生产领域,成了他时常思考的问题。
这一日,秋高气爽,简宇在国渊的陪同下,视察长安城外的屯田区域。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农人们正忙碌地引水灌溉,场面虽显繁忙,但效率在简宇看来,仍有提升的空间。他注意到,灌溉主要依赖人力或畜力拉动翻车,或是简单的戽斗,费时费力。
简宇驻足田埂,指着远处正在运作的几架翻车,对国渊说道:“子尼,你看这翻车,虽比徒手浇灌省力,然仍需壮丁操作,若能使其自行运转,岂不更能节省人力,扩大灌溉面积?”
国渊躬身答道:“丞相明鉴。此物乃灵帝时宫中宦官毕岚所创,用以洒扫道路。用于农田灌溉,已是改进。若要其自行运转……除非借助水力或风力,然其中机巧,非寻常工匠所能及。”
“水力……风力……” 简宇喃喃自语,目光投向不远处潺潺流淌的渭水支流,又抬头看了看秋日里不时刮过的阵风,一个想法在他心中萌生。
秋日的朝阳刚刚升起,未央宫前殿的朝会便已结束。简宇身着朝服,率先步出大殿,神情肃穆。百官鱼贯而出,各自散去。简宇并未直接返回丞相府,而是如同往常一般,前往偏殿处理一些即刻的政务。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小黄门悄步来到兰平在宫中的值房门外。兰平此时已卸下朝会时的隆重冠服,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常侍便装,正在案前整理文书。
“常侍,丞相于东暖阁有请,说是有内府杂务需商议。”小黄门低声通传。
兰平手中动作未停,面色如常地应道:“知道了,这便去。”他心中明了,这是主公惯用的掩人耳目的借口。所谓“内府杂务”,往往关乎机密要事。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不疾不徐地朝着皇宫东侧的暖阁走去。此处较为僻静,是皇帝偶尔休憩之所,平日少有人来,正是密谈的好地方。暖阁外有简宇的亲兵守卫,见到兰平,无声地行礼后让开通路。
兰平推门而入,只见简宇已换上了一件较为轻便的深色锦袍,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宫苑的秋色。听到开门声,简宇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关门。”
兰平依言轻轻合上门扉,暖阁内顿时安静下来。他走到简宇身后数步远的地方,躬身行礼,语气是私下见面时特有的、收敛了宫廷礼仪的恭敬:“主公。”
简宇这才转过身,目光锐利,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仿佛时间极为宝贵:“宫外屯田,灌溉耗费人力过巨,拖累垦荒与军备。我欲改进灌溉之法。”
他踱步到一张软榻前坐下,示意兰平也坐,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昔日所造翻车,机理巧妙,可连续提水。”
兰平在简宇下首的绣墩上欠身坐下,闻言立刻回应,话语简洁精炼:“是。那翻车以人力或畜力驱动齿轮链筒,能将低处水引至高处以供洒扫。其核心在于齿轮传动与龙骨链筒的配合,效率远胜戽斗。” 作为简宇安插在皇帝身边最重要的耳目,他深知主公喜欢直接高效的对话。
“人力畜力,终是下策。”简宇手指轻叩茶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我意,以此翻车为基础,但驱动力,需改用天然之力。”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兰平,接着道:“若将此车置于河边急流处,水中设一大轮,借水流冲击之力带动轮轴,再经由齿轮衔接翻车,可否使其自行运转?”
不等兰平回答,他又补充道:“又或,于高处立一巨轮,上置叶板,借风力吹动,是否亦能达成?”
兰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钦佩。他稍作思索,便肯定地答道:“主公英明!此二法,原理上皆可行!水力冲击,力量恒定,最为可靠,应优先试之。风力虽变幻莫测,然若能解决叶轮随风转向之枢机,于平原高处亦有大用。只需将水轮或风轮之旋转轴,通过大小齿轮变换,接至翻车原有驱动之处即可。旧制之翻车主体结构,恰好可为现成之基。”
“好!”简宇要的就是这个肯定的判断和可行的技术路径,“既如此,你即刻将翻车的详细构造图纸,秘密绘出,务求精准。此事需隐秘,不可令外人知晓图纸来源于你。”
他深知兰平卧底身份的特殊性,任何可能与“前朝余孽”或“奇技淫巧”相关联的迹象,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疑,危及兰平的地位和使命。
“仆明白。”兰平郑重应下,“图纸三日内可绘毕,如何呈送主公?”
“绘好后,混入将作监日常送呈审核的普通工器图样之中,我自会取走。”简宇早已想好传递方式,“届时,我自有安排。”
三日后,一批将作监的常规图纸被送至丞相府。简宇从中准确找出了一份没有任何署名、但线条精准、标注详尽的翻车构造图。他当即召来绝对可靠的将作大匠及数名心腹工匠,于丞相府密室中出示此图。
简宇指着图纸,对工匠们说:“此乃本相偶得之前朝翻车旧图,结构颇有可取之处。然其需人力驱动,颇为不便。本相思得一法……”他便将自己关于利用水力和风力驱动的构想,详细阐述给工匠们听,并下令以此图纸为基础,按照他的新设想进行改创试制。
在简宇的亲自督导和持续关注下,改进工作秘密而高效地进行。兰平则深居宫中,如常侍奉刘协,处理宫中事务,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只有当工匠们在传动结构等细节上遇到难题,简宇才会在下次“商议内府杂务”时,以假设或提问的方式,从兰平那里获取一些关键的建议,再以自己的名义指示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