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上回,醉生梦死的宋建初闻马腾、韩覆灭还幸灾乐祸,以为可高枕无忧。直至惊悉简宇大军压境,才瞬间陷入极度惊恐,狼狈不堪。
“哐当——”
金杯坠地,琼浆玉液如同污血般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团刺目的暗红。宋建那肥硕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从软榻上轰然滚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殿内靡靡之音戛然而止,乐师的指尖还僵在琴弦上,舞姬的裙摆尚停留在旋转的弧度,美人们的娇笑凝固在脸上,转为惊恐的呆滞。
“大……大王!”左右侍从和美人这才反应过来,惊呼着想要上前搀扶。
“滚开!”宋建猛地挥开伸来的手,他自己挣扎着,却因过度惊恐和体胖,一时竟难以爬起。他瘫坐在地,华贵的“王袍”襟口散乱,露出多毛的胸膛,上面沾满了酒渍和汗水。
他那张因酒色过度而浮肿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煞白如纸,肥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鬓角滚落,混合着刚才美人喂入口中的葡萄汁水,显得无比狼狈。
他瞪大了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斥候。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指尖也在剧烈颤抖,指向斥候,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你……你这狗杀才!胡……胡说什么?简宇……他、他不是刚在凉州东边打完了仗吗?他不回长安去当他的威风丞相,来……来我这枹罕做甚!我……我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他为何要打我!”
斥候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带着哭腔道:“大……大王!千真万确啊!那简宇的旌旗遮天蔽日,先锋骑兵距离枹罕已不足百里!打的旗号就是……就是‘讨逆平叛,剿灭国贼’啊!”
“讨逆……平叛……国贼……”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宋建的心口。他猛地捂住胸口,感觉一阵窒息。他称王十余年,早已习惯了在这方小天地里唯我独尊,甚至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王”,早已将“僭越”、“国贼”这些字眼抛诸脑后。
此刻,这些词汇被如此赤裸裸地、带着杀意地重新摆在他面前,才让他恍然惊觉,自己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只是过去持剑之人无心或无力落下,而如今,来了一个决心挥剑的人。
“不……不可能……”宋建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了一瞬,但求生的本能立刻压倒了恐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是河首平汉王!他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来人!来人啊!”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吼,如同垂死的野兽。这一声吼,似乎让他找回了一点力气,在手下的连搀带扶下,他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推开还想给他擦拭汗水的美人,目光扫过殿内那些惊慌失措的乐师、舞姬和侍从,厉声道:“都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闲杂人等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座突然变得冰冷刺骨的“王宫”。殿内只剩下宋建和他几个闻讯赶来的心腹将领、文臣——如果那些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庸碌之辈也能被称为文臣武将的话。
殿门紧闭,烛火摇曳,将宋建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他喘着粗气,环视着面前这几个同样面带惧色的手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找回一丝“王者”的威严。
“都听到了?”宋建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努力装出镇定,“简宇小儿,不识时务,竟敢来犯我枹罕天险!”
他走到那张粗糙模仿帝王规格的舆图前——这舆图与简宇平日所用的精制舆图相比,简直如同孩童涂鸦。他的胖手指点枹罕的位置,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听着!”宋建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命令,语速又快又急,仿佛慢一点就会失去勇气,“第一,立刻飞马传令,将城外各处关隘、营寨的所有兵马,全部给本王撤回来!一兵一卒都不许留!全部集中到枹罕城内!”
“大王,这……放弃外围据点,岂不是让敌军长驱直入?”一个稍微有点头脑的部将忍不住迟疑道。
“你懂什么!”宋建粗暴地打断他,唾沫星子横飞,“兵力分散,才是取死之道!简宇兵多,我们就要把拳头攥紧!枹罕城高池深,背靠黄河,易守难攻!只要我们聚兵坚守,耗也能耗死他们!这叫‘集中兵力,固守待援’!” 他把自己仅知道的一点兵书词汇搬了出来,与其说是说服部下,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
“第二!”他继续吼道,“全城征发民夫,不,是所有能动的男人,都给本王上城墙!加固城防!把仓库里的滚木礌石全搬上去!快!立刻去办!”
手下人连忙领命而去。宋建又看向另外一人:“你,去把本王的库房打开,取出金银绢帛,不,要更值钱的!挑些珍宝,派能言善辩之人,火速前往南边、西边的羌人、氐人部落!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出兵袭击简宇的粮道,或者从侧翼骚扰,事后本王……不,朕!朕与他们共分西凉,金银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部署完这些,宋建仿佛用尽了力气,踉跄着后退几步,瘫坐回软榻上。殿内只剩下几个最亲近的侍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紧张。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压惊茶,宋建接过来,手却抖得厉害,茶杯磕碰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似乎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他深吸几口气,开始喃喃自语,既像是安抚手下,更像是自我催眠:
“对……没错……我军人马虽不如他多,但我们是守城!是以逸待劳!他简宇远道而来,人马疲敝,粮草运输艰难……我枹罕城靠山临河,地势险要,岂是那么容易攻打的?当年……当年那么多官兵,不也奈何不了我吗?对……没事的……一定能守住……”
他反复念叨着“以逸待劳”、“城坚险”、“敌军疲敝”这几句话,眼神却空洞地望向殿门外灰暗的天空,仿佛想从那片天空中寻找一丝侥幸。
然而,他心底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无情地回荡:这次不一样……这次来的,是简宇。
他不是来应付差事的,他是来要命的。
就在宋建使者带着珍宝,怀着忐忑的心情潜入羌人部落,见到其中一位最有威望的酋长时,他遭遇的,是彻底的冷漠。
华丽的帐篷里,羌酋坐在虎皮垫子上,听完使者声情并茂、许以重利的游说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打开的、珠光宝气的礼盒。
羌酋缓缓拿起面前的银碗,喝了一口马奶酒,然后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宋建,‘河首平汉王’?”
他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让使者胆寒:“他的王号,自己封的。他的地盘,自己占的。现在,天将军来了,带着雷霆之怒,带着能踏平天下的雄兵。”
使者急忙道:“大酋长,只要您肯出兵,我家大王愿与您共……”
“共什么?”羌酋冷冷打断,“共赴黄泉吗?”他站起身,身材高大魁梧,带着常年征战的彪悍之气,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使者,“你回去告诉宋建。我们羌人,敬重英雄,更认得清形势。天将军,一战收服马腾,歼灭韩遂,兵威之盛,凉州谁人能挡?他宋建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为他去触怒天将军?”
他一挥手,指向那些珍宝:“这些东西,你带回去。顺便告诉宋建,我等部落,恭迎王师,绝不会与朝廷为敌。让他……好自为之吧。”
使者面色如土,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羌酋眼中不容置疑的冷意和帐外持刀而立、面色不善的羌人武士,只能灰溜溜地收拾起礼物,狼狈而回。
其他几路使者的遭遇大同小异,甚至有的部落为了向简宇示好,直接将使者扣下,准备作为“见面礼”送给即将到来的朝廷大军。
这倒不能怪羌人。想当年,简宇还是朝廷将军,遭十常侍排挤,驻守凉州时,就身先士卒,浴血奋战,救下中伏的盖勋、夏育,斩将夺旗,攻必可,战必胜,羌人畏之如虎,称其为“天将军”。
那时的简宇,不过是手无兵权、遭人排挤的一个小将领而已。
而现在,他手握天下重兵、权势滔天,官至丞相,武将如云,谋臣如雨,武艺天下无双,威震天下,不久前还独斩“八健将”,灭韩遂,收马腾,你叫羌人跟着宋建和他作对?
就这样,宋建企图借助外援的计划,尚未开始,便已彻底破产。消息传回枹罕,宋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他砸碎了手边能砸的一切东西,在空荡的大殿里发出绝望的咆哮,但回应他的,只有四壁冰冷的回音,和城外越来越近的、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战鼓声。
简宇的大军,正如一道钢铁洪流,无视任何侥幸与挣扎,朝着枹罕,这座宋建经营了十余年的囚笼,碾压而来。他们的目标明确而纯粹——踏平此地,诛杀国贼。
时值深秋,陇西大地已是一片肃杀。寒风卷着枯黄的草屑和沙尘,在荒凉的古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天空是那种浑浊的铅灰色,低低压在起伏的丘陵之上,仿佛随时会砸下雪来。
麹义、徐荣、华雄、马超、庞德,这五位如今同属简宇麾下的骁将,正率领三万先锋精锐,沿着蜿蜒的河谷急速向枹罕方向推进。大军行动迅捷而肃穆,只闻马蹄踏碎砾石的沉闷声响,甲胄兵刃碰撞的铿锵之音,以及风中猎猎作响的各色将旗。
士兵们脸上带着历经战火洗礼后的沉稳,以及对新战事的昂扬斗志。主将麹义和徐荣并骑在前,华雄、马超、庞德稍后,几人偶尔低声交换着对地形和敌情的判断。
正当大军行至一处两山夹峙、道路相对狭窄的地带时,异变陡生!
“报——!” 一骑斥候如离弦之箭般从前方山隘口狂奔而回,冲到麹义、徐荣马前,勒马急停,带起一阵烟尘,声音急促而紧张:“禀将军!前方约五里处,发现大队骑兵!人数约在万余,打的是……是西凉旗号,似乎是……是马字旗!正朝我军方向疾驰而来!”
“什么?” 马超闻言,剑眉骤然锁紧,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庞德也是脸色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西凉马字旗?除了他们,此刻还有谁会打着这个旗号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韩遂的残部?或是其他趁乱而起的势力?
麹义和徐荣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凝重和一丝凌厉。徐荣沉声道:“来者不善。此处地势不利于我军展开,传令下去,前军变阵,弓弩手抢占两侧高地,骑兵准备突击!” 他久经战阵,反应极快。
“且慢!” 马超猛地催马上前几步,对麹义和徐荣拱手道:“二位将军,末将请命,带一队亲兵前去探查!若是敌军,末将愿为前锋破敌!若是……或有蹊跷,以免误伤!”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不敢确定,更怕万一真是自己人,这仓促接战,后果不堪设想。
麹义略一沉吟,看了一眼脸色同样紧张的马超和庞德,点了点头:“孟起、令明将军小心!速去速回!全军戒备!” 他同意马超前去,既是给马超一个机会,也是稳妥之举。
马超得令,立刻点了数十名西凉铁骑出列。他银甲白袍,手握虎头湛金枪,对庞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夹马腹,如同两道离弦之箭,带着亲兵冲向前方山隘。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扬起的尘土和山隘的阴影中。
另一边,马岱正率领着他那一万风尘仆仆的西凉子弟兵,沿着山谷疾行。他年轻的脸庞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焦灼和担忧。
他接到伯父马腾的求援信后,立刻点齐兵马,日夜兼程从留守之地赶来。一路上,他听到了各种混乱的消息,有说马腾韩遂联军大败的,有说简宇用兵如神的,真真假假,让他心急如焚,只盼能早点赶到战场,助伯父和兄长一臂之力。
他一身戎装,外罩皮甲,眉头紧锁,不断催促着部队加快速度。正当他准备派斥候前出侦察时,却见前方隘口烟尘大作,一小队骑兵旋风般冲了出来,当先一员大将,白袍银甲,枪尖闪烁寒光,不是他兄长马超又是谁?
马岱心中一喜,正要高声呼喊,却见马超及其身后骑兵个个面色凝重,甚至带着杀气,冲锋的架势更像是要突击敌阵!马岱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难道兄长他们已经投靠了简宇,现在是来剿灭我的?
这个念头一起,马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勒住战马,举起右手,厉声喝道:“止步!列阵!准备迎敌!” 他身后的西凉军虽然不明所以,但长期的训练让他们本能地执行命令,队伍迅速由行军队列转为防御阵型,长矛向前,弓弩上弦,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前方何人兵马?报上名来!” 马岱强压着心中的惊疑和一丝悲愤,朝着冲来的马超喊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马超也早已看清了对面军阵前的将领,正是自己的从弟马岱!他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是后怕不已。若刚才不是自己坚持前来探查,而是按照徐荣的命令直接大军压上,此刻恐怕已经兄弟阋墙,血流成河了!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马超稳住战马,虎头湛金枪指向马岱,哭笑不得地喝道:“伯瞻(马岱表字)!你这混账小子!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把兵器都给我放下!”
这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得马岱愣住了。他仔细看去,只见马超脸上虽有怒容,但眼神中并无杀意,更多的是焦急和责备。再看马超身后的庞德,也是连连摆手,示意他赶紧解除戒备。
马岱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的乌龙,脸瞬间涨得通红,慌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兄……兄长!令明!小弟……小弟不知是兄长驾到,还以为是……是朝廷官兵……小弟鲁莽,冲撞了兄长,请兄长恕罪!” 他声音带着羞愧和慌乱,头埋得低低的。
他身后的西凉兵们面面相觑,也赶紧收起了兵器,阵型松懈下来,空气中那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马超和庞德也跳下马来。马超几步走到马岱面前,一把将他拽起,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脸后怕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骂道:“你这莽撞的小子!差点就惹出大祸!幸亏是我来了!要是换了麹义将军或者华雄那莽夫打头阵,这会儿早就打起来了!”
庞德也走上前,瓮声瓮气地说道:“少将军,你可真是……吓出某一身冷汗。我等如今都已归顺丞相,共讨国贼宋建,你怎地还在此阻拦王师?”
马岱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接到马腾求援信、日夜兼程赶来支援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完之后,马超和庞德相视苦笑,原来如此,信息差差点酿成悲剧。
“伯父如今安好?” 马岱急切地问道。
“父亲无恙,已深得丞相信任。” 马超简要说明了情况,随即正色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麹义、徐荣二位将军还在后面严阵以待,我等需速去解释清楚,以免误会加深。”
马岱连忙点头。他命令本部兵马原地待命,自己则跟着马超、庞德,以及那数十名亲兵,快步返回先锋军本阵。
当马超带着马岱来到麹义、徐荣、华雄面前时,气氛一度有些微妙。华雄抱着膀子,铜铃般的大眼瞪着马岱,哼了一声:“好小子,胆子不小,敢拦爷爷们的路!”
马岱脸上臊得通红,再次躬身,向几位将领深深一揖,言辞恳切:“末将马岱,不知天兵已至,更不知家兄与庞将军已归顺丞相,因信息闭塞,险些冲撞诸位将军虎威,酿成大错!马岱鲁莽无知,特来请罪!任凭诸位将军责罚!”
麹义和徐荣都是宿将,看着眼前这年轻小将一脸诚恳、羞愧难当的模样,又见马超在一旁略带紧张地看着,心中的那点不快也就散了。毕竟,这确实是一场误会,而且马岱及时醒悟,并未造成实际损失。
徐荣摆了摆手,语气平和了些:“罢了,既是误会,说开便好。两军对垒,信息不明,谨慎些也是应当。马小将军不必过于自责。”
麹义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缓和:“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更好了。马岱将军远来辛苦,既然来了,便一同为丞相效力,共讨宋建如何?”
华雄见麹义、徐荣都表了态,也哈哈一笑,拍了拍马岱的肩膀,其力道之大,让马岱龇了龇牙:“小子,既然是一场的误会,就算了!待会儿打宋建那龟孙子,你可要拿出真本事来,让俺老华瞧瞧你们西凉好汉的威风!”
见几位主要将领都如此大度,马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感激不已,连忙再次抱拳:“多谢诸位将军海涵!马岱愿为先锋,戴罪立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马超也松了口气,向几位同僚投去感激的目光。这场突如其来的乌龙,最终以一场虚惊和一支生力军的加入而告终。
很快,马岱率领的一万西凉军并入了先锋大军。队伍再次开拔,气势更盛。马岱跟在马超身边,低声询问着别后情形和当前战局,脸上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期待,以及能跟随兄长一同征战、为简宇丞相效力的兴奋。这支汇聚了更多力量的利箭,以更快的速度,射向枹罕那颗早已腐朽的“毒瘤”。
先锋大军一路西进,果然如预料般顺利。宋建为保老巢,已将外围兵力抽剥一空,留下的些许守军更是士气低落,望见“麹”、“徐”、“马”、“华”等威风凛凛的将旗和军容鼎盛的朝廷精锐,几乎未做像样抵抗便开城投降,或四散逃窜。汉军兵不血刃,连克数城,兵锋直指枹罕。
这日,大军在一处刚接收的城池外扎营休整。中军大帐内,麹义、徐荣、华雄、马超、庞德几人围在粗糙的舆图前,商议下一步行动。
麹义指着图上标明的枹罕周边地形,沉声道:“宋建龟缩孤城,意在死守。枹罕临河靠山,强攻难免伤亡。需得想法子削弱其势,或寻机破城。”
徐荣点头补充:“我军虽锐,但若攻城日久,粮草补给亦是压力。需速战速决。”
这时,马超抬起头,银甲在帐内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他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种自信的光彩,拱手对麹义、徐荣道:“麹将军,徐将军,末将有一策。”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马超继续道:“这枹罕周边,尤其是南面山地,聚居着诸多羌人部落。末将昔日在西凉时,曾与他们多有往来,这些羌人悍勇善战,熟悉本地山川地势。因末将曾助他们平定部落纷争,他们敬我,称我一声‘神威天将军’。”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这是他在西凉凭借武勇和义气赢得的声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回麹义和徐荣脸上,语气恳切:“末将愿轻装简从,前往羌人部落,陈说利害,请他们出兵相助朝廷,共讨宋建。若能得羌人助力,不仅可增强我军声势,更能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或许能寻到破城捷径,或断宋建外援、探听虚实。”
话音刚落,站在马超身后的马岱立刻踏前一步,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先前“乌龙事件”的赧然,抱拳朗声道:“诸位将军,末将愿随兄长同往!末将初来乍到,便险些误事,心中不安,恳请将此行作为戴罪立功之机,必竭尽全力,助兄长说服羌人!”
庞德见状,也洪声道:“孟起与伯瞻同去,相互照应,最为稳妥。某家留在军中,诸位将军若有差遣,或前方有消息传来,庞德愿为衔接。”
麹义与徐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深知马超在西凉羌人中的威望,此计若成,无疑是大有裨益。而且由马超兄弟前去,成功率远比他们派其他陌生面孔要高得多。至于风险,以马超之勇、马岱之辅,以及羌人对马超的敬重,当在可控之内。
麹义当即拍板:“好!孟起将军此计大善!就依你之言!你与伯瞻将军即刻出发,所需何物,尽管提出。军中静候佳音!”
徐荣也颔首道:“二位将军小心,以安全为重。若能说动羌人,便是大功一件!”
华雄咧嘴笑道:“哈哈,好!马老弟,快去快回,俺老华等着带羌人兄弟一起砍宋建那厮的脑袋!”
计议已定,马超、马岱也不耽搁,稍作准备,只带了十余名精悍的西凉亲随,便轻骑出营,朝着南面羌人聚居的山区疾驰而去。
越往南行,地势越高,山峦起伏,道路也变得崎岖难行。寒风在山谷间呼啸,卷起雪沫。马超一马当先,他对这片土地似乎极为熟悉,即便在错综复杂的山道间也能找到正确的路径。马岱紧随其后,看着兄长挺拔的背影在山风中驰骋,心中敬佩不已。
行了约大半日,前方出现大片帐篷聚居地,牛羊牲畜散布在山坡上。了望的羌人骑兵早已发现他们,吹响了号角。很快,一队彪悍的羌人骑兵迎了上来,手持弯刀,眼神警惕。
马超勒住战马,抬手示意己方人员停下。他独自催马向前几步,用流利的羌语高声喝道:“我是马超马孟起!特来拜访烧当部落的大酋长!故人来访,还不速去通传!”
那些羌兵一听“马超”之名,再仔细辨认那标志性的银甲白袍和英武面容,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惊讶和敬畏,纷纷收起兵器,在马上抚胸行礼:“原来是神威天将军驾到!请稍候,我们立刻去禀报大酋长!”
不一会儿,营地中鼓号齐鸣,一位身披华丽裘袍、头戴鹰羽冠、身材魁梧、面色赤红的老者在众多羌人首领的簇拥下,大步迎了出来。他正是这一带最有威望的羌人部落大酋长。
大酋长见到马超,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张开双臂:“哈哈哈!神威天将军!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苦寒之地来了?快请进帐!烤火喝酒!”
马超和马岱下马,与大酋长见礼,一同走进最大那座装饰着牛头、色彩斑斓的帐篷。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中间燃着熊熊的篝火,温暖如春。众人按宾主落座,羌人侍女奉上热腾腾的马奶酒。
寒暄几句后,大酋长问道:“神威天将军如今是天将军麾下大将,威震凉州,今日亲临我这小部落,想必有要事吧?”
马超放下酒碗,神色一正,目光扫过帐内各位羌人首领,朗声道:“大酋长,各位首领,马超今日前来,确有一件关乎诸位部落未来福祉的大事相商!”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朝廷丞相简宇,乃天命所归,奉天讨逆。如今西凉大局已定,我父亲已归顺朝廷,反贼韩遂伏诛。唯有那僭越称王、倒行逆施的宋建,盘踞枹罕,为祸一方!简丞相已亲率天兵,誓要铲除此獠,还凉州朗朗乾坤!”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羌人首领都凝神静听。
马超继续道:“宋建此人,想必各位也知其残暴不仁,对周边部落多有侵扰。如今他末日将至,犹作困兽之斗。丞相仁义,不愿多见伤亡,亦知羌人兄弟勇猛善战,熟悉地形。故特派马超前来,请诸位首领出兵相助,共讨国贼!”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见不少人面露意动,便加重语气:“此乃顺应天时、归附王师之大好时机!助朝廷平定宋建,便是大功一件!丞相必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届时,尔等部落便可安居乐业,受朝廷庇护,再无需担忧宋建之流侵扰!若冥顽不灵……”
马超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锐利已说明一切。
大酋长抚着胡须,沉吟不语。这时,马岱也起身,拱手道:“各位首领,我马岱亦可作证!简宇丞相乃不世出的英雄,赏罚分明,我等西凉子弟皆心悦诚服。若能助王师成功,必是光耀部落、福泽子孙之举!”
大酋长抬起头,看着马超,忽然问道:“神威天将军,你如今……也是真心追随那位简丞相吗?他……待你如何?”
马超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郑重道:“丞相待我马家,恩重如山!以国士之礼相待,信之用之。我马超此生,愿为丞相前驱,扫平不臣!丞相,乃真正的‘天将军’,我等皆为其麾下鹰犬!”
大酋长闻言,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高声道:“好!既然神威天将军都如此说了,我等还有何疑虑!丞相是天将军,神威天将军您也是天将军麾下大将!我们羌人,敬重英雄,服从强者!这宋建,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转向帐内众首领,举起酒碗:“各位!随天将军和神威天将军,助朝廷天兵,踏平枹罕,诛杀宋建!干!”
“干!” 众首领群情激昂,纷纷举碗响应。羌人性情豪爽,既然决定,便不再犹豫。
当下,大酋长立刻传令各部,集结精锐勇士。羌人效率极高,不过两三日功夫,便集结起两万余能征善战的精兵。马超和马岱看着眼前这支旌旗招展、人马雄壮、充满野性与力量的羌汉混合大军,心中豪情顿生。
马超兄弟带着这支生力军,浩浩荡荡返回先锋军大营。
麹义、徐荣、华雄、庞德等人闻报出营相迎,看到马超、马岱身后那漫山遍野、彪悍勇猛的羌人骑兵时,皆是又惊又喜。
华雄咧开大嘴,用力拍着马超的肩膀:“好你个马孟起!真有你小子的!不声不响就给俺们拉来这么一大帮猛人!”
徐荣抚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赏:“孟起将军深入羌地,片语之间,竟得两万雄兵,真乃虎威也!此战,我军胜算更添数成!”
麹义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马超、马岱点头道:“二位将军立下大功!有此羌人兄弟助阵,何愁宋建不灭?”
庞德更是与有荣焉,看着马超,眼中满是敬佩。
大军会合,声势震天。汉军纪律严明,羌兵骁勇剽悍,两支风格迥异却目标一致的军队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力量。麹义当即升帐,重新部署,先锋军的兵锋更加锐利,如同蓄满了力量的强弓,箭簇直指孤城枹罕和那犹在梦中的“河首平汉王”宋建。
羌人两万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先锋军的总兵力膨胀至六万余人,士气高昂,营盘连绵,旌旗蔽空,肃杀之气直冲云霄。中军大帐内,几位主要将领再次聚首,舆图上的态势已然明朗——宋建势力范围如同一个被蛀空的果子,只剩下枹罕这座孤零零的核心。
麹义目光锐利,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枹罕周边那几个尚悬挂着宋建旗号的据点,沉声道:“诸位,我军兵威正盛,而宋建龟缩不出,其外围诸城守备空虚,士气低落。若合兵一处,逐个攻打,虽必克之,却恐迁延日久,反让枹罕城内守军得以喘息,亦徒耗粮草。不若……”
他顿了顿,手指用力在几个据点上一戳,自信地说道:“分兵进击,同时扫清这些障碍,最后再合围枹罕,给宋建来个瓮中捉鳖!”
徐荣闻言,微微颔首,他性格沉稳,补充道:“麹将军所言极是。分兵可速定外围,亦可锻炼各部协同。只是,需约定进军路线与合围日期,各部之间保持联络,谨防敌军小股部队袭扰。”
华雄早已按捺不住,摩拳擦掌道:“早该如此!俺老华跟着徐将军,定把当面之敌碾为齑粉!”他声若洪钟,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战意。
马超银甲熠熠,俊朗的脸上满是自信,拱手道:“末将愿与令明、伯瞻一同,率本部及羌人骑兵,扫荡南线!”他身后的庞德重重点头,马岱亦是眼神灼灼,渴望立功。
麹义见众人意见一致,当即决断:“好!既如此,我军兵分三路:我自领中军一万五千,攻取北路要隘黑水城;徐荣将军与华雄将军领兵一万五千,包括精锐步卒及弓弩手,扫荡东路;马超、庞德、马岱三位将军,领本部西凉铁骑及羌人骑兵共三万余,发挥机动力优势,荡平南面诸寨!十日之内,务必清除所有外围之敌,而后会师于枹罕城下,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帐篷。
军令既下,大营顿时如同开闸的洪流,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分为三股。
麹义的中军纪律严明,步骑配合,如同黑色的铁流,朝着北方沉稳开进;徐荣和华雄一部,则以坚实的阵型向东推进,华雄跃马阵前,那柄骇人的长刀在阴沉天色下闪着寒光;而马超、马岱、庞德所率的南路军,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西凉铁骑甲胄鲜明,羌人骑兵剽悍狂野,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奔腾喧嚣的狂潮,马蹄声如同雷鸣,卷起漫天烟尘,向南席卷而去。
分兵之后,战事的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宋建的外围势力早已是惊弓之鸟,守军多是老弱病残,或是被强征的壮丁,毫无斗志。
麹义兵临黑水城下,尚未开始攻城,城头便已竖起白旗,守将开城请降。麹义兵不血刃,接收城池,清点府库,安抚百姓,一切井然有序。
徐荣和华雄一路,遇到的抵抗也微乎其微。一座小城试图凭借矮墙坚守,华雄暴喝一声,亲自率领先登死士,冒着稀稀落落的箭矢,几步攀上城头,手起刀落连斩数人,守军瞬间崩溃,城门被从内部打开,徐荣大军一拥而入,迅速平定。其余据点闻风而降。
而南路的马超、庞德、马岱,更是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并不执着于攻城,而是如同旋风般扫过原野,遇到小股敌军或闭门不出的营寨,马超便一马当先,虎头湛金枪所指,羌汉骑兵如同潮水般涌上,往往一个冲锋便能解决战斗。
羌人骑兵在山地间如履平地,更是将几处凭借险要地势顽抗的寨子轻易拔除。马岱紧随兄长,手中长枪亦是不凡,屡有斩获,渐渐洗脱了之前的尴尬,也赢得了汉军和羌人士兵的尊重。庞德则稳居中军,协调各部,确保大军行进有序。
短短七八日工夫,枹罕城外,宋建所有残存的据点、营垒、哨卡被连根拔起,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向约定的集结地。
第十日,三路大军如期会师于枹罕城外十里处。六万大军重新汇合,经历了几场小规模实战的洗礼,军容更显精悍,士气如虹。众将再次聚首,虽然连日征战,但人人脸上都带着胜利的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