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毛玠也抬起了头,他方正的脸色因之前的激动还有些微红,但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刚毅和冷静。他接过刘晔的话,重重颔首,声音洪亮而急切:“子扬先生所言极是!主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追!而且要快!”
简宇看到两位最重要的谋士意见如此统一,且态度如此坚决,心中已然有数,但他需要更充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是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夯实基础。他不动声色,继续深入追问,目光紧盯着刘晔:“哦?为何要追?我军刚入雒阳,人困马乏,城内残火未熄,溃兵未清,是否需要稍作休整,再图后计?况且,董卓西迁,必有断后之军,贸然追击,恐中埋伏。” 他提出反论,正是要激发更深入的探讨。
刘晔似乎早已料到主公会有此问,他伸出食指,点在舆图的雒阳城位置,语速加快,分析如抽丝剥茧:“主公明鉴,正因我军疲惫,董卓军更甚!其所挟持者,乃天子、公卿、以及数十万被迫迁徙的百姓!此乃一支庞大无比的臃肿之师,行动迟缓,如同巨蟒蜕皮,首尾难顾!”
他手指向西移动,语气愈发肯定:“主公请想,若董卓已安然远遁,部署妥当,这雒阳城内,焉还会有如此多的西凉散兵游勇四处劫掠、迟迟不去?此等行径,正说明董卓主力虽已西行,但其撤退混乱,军令不畅,许多部队成了弃子,亦说明其主力并未走出太远,甚至可能因迁徙队伍庞大而步履维艰!”
毛玠忍不住插言,拳头微微握紧,眼中闪烁着战意:“孝先所言极是!董卓焚毁宫室,劫掠百姓西迁,声势浩大,却也是自缚手脚!他如今心怯胆寒,只求速入函谷关险要之地以求自保。此时其军心涣散,归心似箭,只想着携带抢来的财宝女子返回西凉,哪有什么战意?我军虽疲,却是哀兵必胜,为天子而战,为社稷而战,士气正可用!”
刘晔再次接口,他的分析更加缜密:“至于伏兵之忧,晔以为,虽有风险,但不大。董卓若有暇设下精妙埋伏,又何至于让雒阳出现如此混乱局面?其断后之军,多半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弃卒,意在拖延,而非围歼。我军只要先锋锐利,侦察得当,必可一击破之!若待董卓安稳进入长安,凭借崤函之固,则我军再想讨贼,难如登天矣!此刻,正是他最为脆弱、最为仓皇之时!”
两人的话语如同拨云见日,将当前的战机剖析得淋漓尽致。简宇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舆图,但他的手指已经不再无意识地划动,而是稳稳地按在了代表董卓迁徙方向的位置上。刘晔和毛玠的分析,与他内心的判断不谋而合,甚至更加清晰、有力地印证了他的直觉。
他看到的不再是追击的风险,而是稍纵即逝的巨大战机:击溃甚至擒杀国贼董卓的旷世之功,拯救天子于危难的可能,以及借此机会极大提升自身声望和实力的前景。与这些相比,军队的疲惫、可能遇到的零星抵抗,都成了可以克服的困难。
更重要的是,玉玺在手,他更需要一场实实在在的、光明正大的巨大功勋来积累资本,冲淡未来可能因玉玺泄露而带来的猜忌——还有什么比击败国贼董卓更堂堂正正的大功呢?
想到这里,简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果决的光芒。他猛地抬起头,挺直了脊梁,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如同出鞘的利剑。他重重一掌拍在帅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烛火都为之一晃。
“善!” 简宇吐字如金,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二位先生真知灼见,洞若观火!董卓逆天无道,荼毒生灵,如今仓皇如丧家之犬,正是天赐良机,岂容错过!”
他不再耽搁,霍然起身,玄色深衣下摆带起一阵风。“传令!” 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
帐外的典韦、许褚闻声,立刻掀帘而入,躬身听令。
简宇目光如电,扫过二将,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即刻通晓全军:埋锅造饭,但限时一刻!一刻之后,全军集结,轻装简从,只带三日干粮,随我出城,继续西进,追击国贼董卓!”
“诺!” 典韦、许褚轰然应诺,声如洪钟,脸上瞬间布满战意,转身大步出帐传令。
简宇又看向刘晔和毛玠,语气沉稳:“子扬,孝先,随我中军行动。追击途中,敌情瞬息万变,还需二位随时参赞军机。”
“敢不效命!” 刘晔、毛玠齐齐躬身,心中热血亦随之沸腾。他们知道,一场关乎天下大势的追击战,即将在这黎明前的暗夜中拉开序幕。
简宇不再多言,大步走向帐口,一把掀开帐帘。夜风扑面而来,带着雒阳城方向飘来的焦糊气息,也带着一丝破晓前的寒意。他极目向西望去,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黑暗,看到了那支狼狈西逃的队伍。
“董仲颖,” 简宇心中默念,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你的末日,很快就要到了。”
中军大营,随着简宇一声令下,如同沉睡的巨人骤然苏醒。短暂的休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有序的战前准备。火把被纷纷点燃,如同一条流动的火龙,在营寨中穿梭。士兵们虽然面带疲惫,但听到追击董卓的命令,特别是“为国讨贼”的口号响起时,眼中纷纷燃起斗志。脚步声、兵甲碰撞声、军官的催促声、战马的嘶鸣声……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出征的序曲。
简宇在校场上,看着迅速集结的部队,心中充满了决然。玉玺被他深藏,而一场更大的功业,正等待他用刀剑去夺取。东方天际,已微微露出一线鱼肚白,漫长而混乱的一夜即将过去,而充满铁与血的新的一天,正要开始。
残阳如血,将西边天际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荒芜的古道上,车辙凌乱,弃尸枕籍,记录着董卓大军西逃的仓皇与残酷。简宇率领的追击部队,如同一条绷紧的弦,沿着这条死亡之路疾进。马蹄踏起滚滚黄尘,士兵们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复仇的炽热和紧迫。
简宇一马当先,玄甲之上征尘未拂,剑眉之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他心中计算着与董卓主力的距离,同时也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断后敌军。忽然,前方斥候飞骑来报:“主公!前方五里处,有喊杀声!似是羌人游骑在围攻一队车驾!”
简宇精神一振,眼中寒光一闪:“羌骑?竟敢在此劫掠!全军加速!”他断定这绝非偶然,很可能是董卓队伍掉队的部分。他一夹马腹,乌云驹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典韦、许褚两员虎将一左一右,紧紧相随,身后骑兵洪流随之加速,大地为之震颤。
越过一道土坡,眼前的景象顿时清晰。只见约百余羌人骑兵,正发疯似的围攻着几辆破损的马车。
简宇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围核心处——一位须发斑白、身穿儒袍的老者,虽面色苍白,却仍竭力保持着镇定。而老者身后,一名素衣女子尤为醒目,她发髻散乱,却难掩其清丽容色,此刻正紧抿着唇,搀扶着父亲,一双明眸中虽盛满了惊恐,却并无绝望的泪水,反而有一种倔强的光芒。她手中甚至紧握着一支金簪,似是准备在最后时刻保全名节。
看到羌人竟对如此文弱父女施暴,尤其是那女子决绝的眼神,简宇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顶门!这些化外野人,安敢如此!
“大汉骠骑将军简乾云在此,兀那羌狗!安敢放肆!”简宇声如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上空。他长戟向前一挥,“全军听令!一个不留,杀!”
正在兴头上劫掠的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震天的马蹄声惊动。为首一名羌酋回头望去,只见烟尘滚滚中,一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汉军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当先一员大将,玄甲黑马,气势逼人。
那羌酋待要发作,喝问来者何人,旁边一个见识稍广的小头目已然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尖叫起来:“是……是‘天将军’!是打破韩遂、马腾的简宇!是他来了!”
“什么?天将军?!”“那个杀神?!”
“天将军来啦!快跑啊!”
“简宇”二字,配合着他在西凉羌人中早已传开的赫赫凶名,如同死神的咒语。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羌骑,瞬间魂飞魄散,勇气顷刻瓦解。不知谁发了一声喊,百余人竟如炸窝的马蜂,丢下到手的财物和俘虏,调转马头,只想四散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现在想跑?晚了!”简宇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典韦!许褚!管亥!麹义!廖化!”
“末将在!”五员战将齐声应和,声若雷霆。
“左右包抄,给我全歼了这群祸害,休要走脱一个!”
“得令!”
刹那间,五将如同猛虎出闸,各率本部精锐,如一张迅速收拢的大网,向溃逃的羌骑兜去。典韦双戟如轮,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许褚虎吼连连,大刀劈砍如砍瓜切菜;管亥、麹义、廖化亦各显神通,率领骑兵纵横切割。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复仇的汉军将士将连日追击的郁气尽数倾泻在这些撞上刀口的羌人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羌骑,顷刻间便成了刀下亡魂,尸横遍野。
战斗很快结束,战场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伤马的哀鸣和风中浓重的血腥气。
简宇没有参与追杀,他勒住战马,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几辆幸存的马车。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长戟递给亲兵,整理了一下因疾驰而微乱的甲胄,尽量收敛起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迈着沉稳的步伐,向那对惊魂未定的父女走去。
蔡邕紧紧握着女儿蔡琰的手,老迈的身躯因后怕而微微颤抖,但看到简宇走来,他强自镇定,努力挺直了腰板。蔡琰则下意识地往父亲身后缩了缩,但一双美目却忍不住悄悄打量这位如同神兵天降的将军。只见他身材魁梧挺拔,玄甲映着夕阳,泛着冷硬的光泽,面容英俊却带着征战沙场的风霜与威严,此刻他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关切,与方才下令屠杀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简宇在离两人五步远处站定,郑重地抱拳行礼,声音放缓,带着安抚的意味:“老丈,姑娘,受惊了。贼寇已除,二位可还安好?”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两人,确认没有明显外伤。
蔡邕见对方礼数周全,语气和善,心中大定,连忙拉着女儿一同躬身还礼,声音仍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老朽蔡邕,携小女蔡琰,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若非将军仗义相救,我父女今日必遭毒手矣!”说着,便要躬身下拜。
“蔡邕?伯喈公?!”简宇闻言,脸上瞬间露出极其惊讶的神色,他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蔡邕下拜之势,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意,“您真是蔡中郎?这……这真是……宇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只恨无缘得见!不想竟在此地相遇!”他的惊讶绝非作伪,对于一心想要招揽人才、匡扶汉室的简宇来说,蔡邕这种海内大儒、文坛泰斗,其价值远超千军万马。
他目光不由转向一旁的蔡琰,心中更是震动,连忙问道:“这位便是蔡公之女,素有才名的昭姬姑娘?”他早闻蔡琰才情卓绝,精通音律诗文,不想竟如此年轻,且在这般狼狈境遇下,依然难掩其清雅气质。
蔡琰见简宇如此反应,又听得他竟知自己表字,心中微感诧异,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连忙敛衽低首:“将军言重了,昭姬愧不敢当。多谢将军搭救。”
简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神色转为严肃,对蔡邕恳切道:“蔡公,董卓逆天无道,焚毁雒阳,劫持天子公卿,天下共愤。公乃国之栋梁,岂可再随此国贼西去,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如今关东义师并起,宇虽不才,亦愿尽绵薄之力,廓清寰宇。若蔡公不弃,可否暂随我军同行?宇必竭尽全力,护佑蔡公与昭姬姑娘周全,待局势稍定,再图后计。”
其实蔡邕本就对董卓暴行深恶痛绝,被迫西迁,实属无奈,如今得脱大难,又遇简宇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将领,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见蔡琰也微微点头,便不再犹豫,长揖到地:“将军高义,救命之恩已是难报,又蒙不弃,愿予庇护,邕与小女,感激不尽!愿听将军安排!”
“蔡公快快请起!”简宇连忙扶起蔡邕,心中大喜,说道,“如此甚好!军中条件简陋,但必尽力使蔡公与昭姬姑娘安适。”他立即转身,沉声吩咐:“来人!速速清理出一辆最好的马车,多铺软褥,调一队稳妥亲兵,专门护卫蔡公车驾!不得有误!”
命令下达后,自有军士迅速行动。简宇亲自搀扶蔡邕走向安排好的马车,态度恭谨。蔡琰跟在父亲身后,悄悄抬眼,再次望向简宇指挥若定、安排周全的背影。夕阳的余晖为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与方才战场上那个杀气凛凛的“天将军”形象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夹杂着些许好奇与仰慕,如同初春的溪流,悄然在她心中流淌开来。她迅速低下头,扶着父亲,一同登上了马车,只是在车帘放下前,又忍不住向外望了一眼那个方向。
简宇并未察觉身后那缕细微的目光,他安排好蔡邕父女,立刻翻身上马,神情恢复冷峻,目光再次投向西方——董卓逃窜的方向。
“全军听令,继续追击!”命令简洁有力。
随后,大军再次开拔,队伍中却多了一辆受到严密保护的马车。正是:
将军破虏扫胡尘,才女垂帘暗怆神。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