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耿鄙接替杨雍,却任信奸吏,致使凉州民怨四起,正在走向崩溃。
中平二年的凉州,风沙似乎比往年更加猛烈。黄沙漫天,卷起千堆土,将整个陇西大地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在这片贫瘠而辽阔的土地上,烽火连天,民不聊生。
凉州刺史府设在冀县,虽说是州府所在,却也不过是一座土坯垒成的院落。院墙多有破损,门前两个守军衣衫褴褛,面色饥黄,与这刺史府的威严格格不入。
新任刺史耿鄙端坐堂上,眉头紧锁。他年约四十,面庞方正,留着整齐的短须,一身绛色官服虽然洁净,却掩不住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案几上堆满了卷宗,大多是各郡县报来的灾情和匪患。
“程参军到!”门外侍卫高声通报。
耿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程球缓步而入,他身材瘦小,面皮白净,一双眼睛总微眯着,仿佛时刻在盘算什么。他躬身行礼,姿态极为谦卑。
“属下参见使君。”
“程参军不必多礼。”耿鄙摆手示意他近前,“各郡县报来的情况你都看过了吧?凉州局势,比我们想象的还糟糕。”
程球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使君不必过于忧虑。凉州民风彪悍,若非用重典,难以震慑。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增加赋税,扩充军备,以强兵镇压叛乱。”
耿鄙沉吟片刻:“如今百姓已困苦不堪,再加赋税,恐怕……”
“使君仁德,体恤百姓,实乃凉州之福。”程球话锋一转,“然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那些叛民,不加以严惩,只怕会更加猖獗。属下建议,可先从严惩汉阳叛民家属开始,以儆效尤。”
耿鄙犹豫不决,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窗外风沙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苦难。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汉阳太守盖勋求见。”
耿鄙与程球对视一眼,程球低声道:“盖元固在凉州素有威望,但其人刚直,恐不会赞同使君的政策。”
只见盖勋大步走进厅堂。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盖太守来得正好。”耿鄙起身相迎,“我正在与程参军商议平定叛乱之事。”
盖勋扫过程球,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直接道:“使君,听说您要增加赋税,还要严惩叛军家属?”
耿鄙有些尴尬:“这个……确实有此考虑。盖太守有何高见?”
盖勋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使君!凉州民变,根源在于官吏贪暴,百姓无以为生。不行仁政,反加重赋,无异于抱薪救火!所谓叛民,大多是被逼无奈的百姓啊!”
程球冷笑:“太守此言差矣。叛乱就是叛乱,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
盖勋根本不看程球,继续说:“使君初来乍到,不知凉州情状。我在此为官多年,深知民情。请使君三思而后行!”
耿鄙面露难色,程球趁机插话:“使君,太守虽是好意,但未免过于妇人之仁。如今叛军势大,不示以强硬,只怕……”
“程球!”盖勋终于转向他,目光如刀,“你在雒阳的那些勾当,别以为到了凉州就能继续!百姓已经够苦了,你还要雪上加霜吗?”
程球脸色一白,随即恢复如常,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耿鄙见状忙打圆场:“不必争执。容我再考虑考虑。”
盖勋长叹一声,知道多说无益,拱手告辞。走出刺史府时,他的背影在风沙中显得格外落寞。
回到汉阳太守府,盖勋独自在书房中踱步。窗外风沙依旧,他的心情却比天气更加阴沉。
“父亲。”长子盖顺推门而入,见父亲面色不佳,轻声问道,“与使君谈得不快?”
盖勋摇头叹息:“耿鄙任信程球,凉州民怨更甚。观其行事,必败无疑。”
“那父亲打算如何?”
盖勋望向窗外,目光深远:“我盖家世代为官,所求无非是保境安民。若上官无道,助纣为虐,不如归去。”
几日后,盖勋上书请辞。消息传出,凉州士民无不震惊。
得知盖勋辞官的消息,简宇快马加鞭从驻地赶来。
简宇年方二二,却已是凉州有名的将领。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一双剑眉下目光炯炯。前日他凭军功升至护羌校尉,在军中颇有威望。
他赶到太守府时,盖勋正吩咐下人收拾行装。
“元固兄何故突然辞官?”简宇大步走进厅堂,甲胄铿锵作响。
盖勋见他来,露出欣慰的笑容:“乾云。”
简宇急切问道:“凉州正值多事之秋,元固兄为何此刻弃官而去?”
盖勋示意他坐下,命人上茶,然后道:“耿鄙任信程球,必败无疑。我若留下,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与之相争,无论哪种,都于凉州无益。”
“可是……”简宇还想劝说。
盖勋抬手打断:“乾云,你的来意我明白。但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他凝视着简宇,语重心长地说:“倒是你,不如与我一同离去。凉州将有大乱,留下凶多吉少。”
简宇愣住了,他没想到盖勋会劝自己一起走。他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到窗前。
窗外,汉阳城的街市依旧热闹,百姓在风沙中为生计奔波。更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和辽阔的草原。
简宇转身,目光坚定:“元固兄好意,乾云心领。但我不能走。”
他走到厅堂中央,手指远方:“我是护羌校尉,守的是大汉疆土,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若人人都因危难离去,谁来保卫边疆?谁来保护那些百姓?”
盖勋凝视着他,眼中既有赞赏也有忧虑:“乾云,你可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
简宇昂首道:“我知道。或会战死沙场,或会遭人陷害。但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守护疆土,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选择。”
他走到盖勋面前,深深一揖:“元固兄的教诲,乾云铭记在心。你常说要‘以民为本’,乾云不敢或忘。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在这时候离去。”
盖勋长叹一声,那叹息中有无奈,也有欣慰。他起身扶起简宇:“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只望你多加小心,耿鄙和程球……唉,你好自为之。”
简宇郑重承诺:“元固兄放心,乾云必竭尽全力,保境安民。”
次日清晨,盖勋携家眷离开汉阳。百姓自发前来送行,人群中不时传来抽泣之声。
简宇骑马相送十里,直到城外长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盖勋在亭前停下,对简宇说,“乾云,就到这里吧。”
简宇下马,拱手道:“元固兄保重。”
盖勋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我多年来对羌人习性、凉州地形的一些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简宇郑重接过,感觉那竹简重若千钧。
“多谢元固兄。”
盖勋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守护多年的土地,然后毅然转身,驱车向东而去。
简宇伫立良久,直到盖勋的车驾消失在漫天风沙中。他握紧手中的竹简,目光更加坚定。
风更大了,卷起沙石打在脸上,生疼。但简宇仿佛毫无知觉,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里的百姓。
雒阳,崇德殿。
汉灵帝刘宏高坐于龙椅上,身着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本该威仪天下,此刻却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司空张温站在文官队列前列,他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众卿家,凉州叛乱日益猖獗,边章、韩遂之辈竟敢逼近三辅,威胁园陵,诸卿有何良策?”刘宏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大殿上一片寂静。凉州战事已持续许久,朝廷屡次派兵征讨,皆无功而返,如今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张温。张温在朝中素有威望,且曾主持过征讨事宜。
刘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张司空,朕意任命你为车骑将军,假节,统兵西征,如何?”
张温出列,躬身道:“臣蒙陛下信任,敢不竭犬马之劳。然西征事大,需良将辅佐。”
“准奏。你可举荐人选。”
张温略一思索:“执金吾袁滂可为副将。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皆在凉州,可归臣节制。”
刘宏点头:“准奏。望卿等同心协力,早日平定叛乱。”
“臣遵旨。”张温长揖回礼。
退朝后,张温立即开始筹备西征事宜。他表请孙坚、陶谦参军事,赵岐补为长史,组建征讨班底。
数日后,丙辰日,刘宏在崇德殿正式召见张温,授以节钺。
张温全身甲胄,入殿行礼。按礼,大将受命,可行军礼,长揖不拜。张温依礼而行,举止从容,气度非凡。
刘宏看着殿下的张温,难得地正色道:“张卿,西征之事,朕就托付与你了。”
张温昂首道:“臣必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信任。”
仪式结束后,张温立即启程前往长安。一路上,他不断收到来自凉州的军情,形势比想象中更严峻。
到长安后,张温以车骑将军府名义召集群将议事。各路人马陆续到来,唯独董卓迟迟未至。
董卓的驻地离长安并不远,但他故意拖延行程。
此时董卓年近五十,身材肥胖,满面虬髯。他出身凉州豪强,在地方上势力庞大,对朝廷派来的张温并不放在眼里。
“将军,车骑又派人来催了。”李傕进帐禀报。
董卓正大口吃着羊肉,满手是油。他嗤笑一声:“让他等。一个文人,懂什么打仗?”
李儒在一旁轻声道:“将军,张温毕竟是朝廷钦命的车骑将军,假节,如此怠慢,恐授人以柄。”
董卓扔下骨头:“文优多虑了。我在凉州经营多年,朝廷要靠我平定叛乱,不敢把我怎么样。”
又拖两日,董卓才慢悠悠前往。
车骑将军府设在长安旧宫中,虽经修葺,仍显破败。诸将分列两侧,张温端坐主位,面色不悦。
董卓大步走进厅堂,甲胄铿锵,微微拱手:“董卓来迟,还望将军见谅。”
张温强压怒火:“董将军军务繁忙,本将理解。然军情紧急,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董卓哈哈笑:“将军有所不知,凉州地广人稀,叛军神出鬼没,末将不得不谨慎布防,故而迟来。”
站在张温身后的孙坚忍不住上前,附在张温耳边低语:“将军,董卓傲慢无礼,应当按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孙坚年方三十余,却已是久经沙场的将领。
孙坚出自寒门豪族。少为县吏,以勇猛尚武显名,被召署假尉。熹平元年 ,为吴郡司马,募集兵勇,参与平定会稽地区响应许昌的暴动。后历任盐渎、盱眙、下邳县丞。中平元年,黄巾起义爆发,孙坚率淮、泗精兵至河南镇压,任佐军司马。
张温微微摇头,同样低声回应:“董卓在凉州颇有势力,杀之恐生变乱。”
孙坚急切道:“将军统率大军,威震天下,何须依赖董卓?观其言行,有三罪状:一不尊长官,二动摇军心,三怠慢军令。古之名将,无不以诛杀立威。若纵容之,损威坏法,过失在将军啊!”
张温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摇头:“杀之不利。你先退下,久则董卓生疑。”
孙坚只得退后,目光如刀般刮过董卓。董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毫不畏惧。
张温整顿神色,对诸将道:“叛军逼近美阳,威胁皇家园陵。本将决定,率大军屯驻美阳,与叛军决战。”
诸将齐声应诺。
美阳地处渭水平原,是长安西北的重要屏障。这里不仅有皇家园陵,更是扼守陇西通道的战略要地。
张温率诸郡兵步骑共十多万人屯驻美阳,连营数十里,旌旗招展,声势浩大。
边章和韩遂得知消息,亲率主力前来迎战。叛军虽装备简陋,但多是骁勇善战的羌胡骑兵,来去如风,难以捕捉。
两军在美阳城外对峙多日,大小战斗不断,但官军始终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
简宇率部驻扎在官军左翼。他的部队虽只有五千人,但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作为护羌校尉,他深知羌人战术,多次击退叛军进攻。
这天傍晚,简宇巡视营寨后,登高望远。暮色中的美阳平原苍茫辽阔,远处叛军营火星星点点,如天上繁星。
“大哥,董将军派人送来酒肉,说是犒劳我军今日奋战。”部将典韦前来禀报。
简宇微微皱眉:“回复来使,说我军纪严明,战时不得饮酒,心意领了。”
典韦咧嘴一笑:“俺也是这么想的。那董卓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作战时,他的部队明明可以夹击叛军,却迟迟不动,害得咱们多折了不少弟兄。”
简宇叹息一声:“这些话在营中不可乱说。董卓势大,且深得朝廷倚重,我们做好本分即可。”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亮光,一颗流星划破夜空,坠向远方叛军营寨方向。
营中将士纷纷出来观看,议论纷纷。简宇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天象或许预示着什么。
果然,流星坠入叛军营寨的消息很快传来。羌人迷信,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军心大乱,许多部落纷纷要求撤军。
边章和韩遂极力安抚,但收效甚微。
董卓安插在叛军中的细作很快将这一情况报告回来。董卓大喜,立即找到张温:“将军,天赐良机,叛军军心已乱,当立即出击!”
张温谨慎起见,先派斥候打探,确认消息属实后,才下令全军进攻。
简宇接到命令,立即整军出发。他的部队作为先锋,直插叛军左翼。
战场上杀声震天,箭矢如雨。叛军因军心动摇,抵抗不如往日顽强。简宇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所向披靡。典韦护在其左,恶来双戟挥舞,无人能近。史阿护在其右,暗影剑挥舞,无人能挡。
激战中,简宇发现一队叛军正在掩护主力撤退,立即率部冲击。那队叛军首领正是韩遂部将阎行,骁勇善战,连杀数名官军将领。
简宇拍马直取阎行,二将战在一起。阎行力大矛沉,简宇枪法精妙,斗了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就在这时,典韦突入敌阵,恶来双戟直取阎行后心。阎行回身格挡,简宇趁机一枪刺中其肩胛。阎行负伤败走,叛军阵脚大乱。
官军乘胜追击,斩首数千级。边章和韩遂率部败退榆中。
美阳之战大获全胜,张温犒赏三军,同时上书朝廷为诸将请功。
美阳大捷后,张温决定兵分三路乘胜追击叛军。
中军帐中,诸将齐聚。张温指着地图道:“边章、韩遂败退榆中,当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周慎听令!”
周慎出列:“末将在!”
“命你率军三万攻榆中,务必擒杀边章、韩遂。”
“遵命!”
“董卓听令!”
董卓慢悠悠出列:“末将在。”
“命你率军三万追击湟中义从胡,断叛军后援。”
董卓撇嘴:“湟中地势复杂,义从胡骁勇,三万军恐不足用。”
张温皱眉:“若需增兵,随时来报。军令如山,不得有误。”
董卓这才应诺。
“简宇听令!”
简宇踏步出列,甲胄铿锵:“末将在!”
张温面色稍霁:“命你率军两万从安定出发,肃清郡内叛军,威胁叛军北翼,防止其向北流窜。”
“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