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放榜前一月,京城的空气里都飘着几分焦灼又雀跃的气息。朱雀大街上,往来的马车比往日多了三成,车帘掀动时,总能瞥见里面端坐的女子——或簪着素雅的珠钗,或捧着书卷,皆是士子家眷,正忙着往各个书院、文房铺子里去,盼着为应试的夫君、子弟添些助礼。而水粉斋的门槛,更是被踏得比往日更热络几分。
“雪坊主,您可得给我好好琢磨琢磨,明日我随夫君去文庙祈福,得个讨喜的妆容才好。”说话的是国子监助教的夫人,手里攥着一方绣帕,语气里满是期盼,“前几日见李大人的夫人梳了个新妆,眉形细细弯弯的,像画里的远山,胭脂也淡得像雾似的,说是您这儿做的,唤什么‘远山黛妆’?”
雪嫣红正坐在镜前,手里拿着一支细眉笔,闻言笑着点头:“夫人好眼力,正是‘远山黛妆’。”她示意夫人坐下,取过一面菱花镜递过去,“这妆容的妙处,便在‘淡’与‘雅’二字——眉如远山含黛,不浓不淡,取‘登高望远、平步青云’之意;胭脂似烟岚绕颊,轻薄晕染,像青云托月,正合科举士子盼着仕途顺遂的心意。”
夫人听得眼睛一亮,连忙凑到镜前:“那可得给我画这个!我家夫君说了,此次科举若能得个二甲,便谢天谢地了。”
雪嫣红笑着应下,先取了一小盒眉黛放在掌心。这眉黛是她特意为科举季调制的,用江南产的青黛为主料,掺了少量松烟墨,又加了薄荷汁调和,磨得细如粉尘,颜色是柔和的青黑色,不似寻常眉墨那般生硬。“画远山眉,得先顺着眉骨描个浅痕。”她握着细眉笔,从夫人的眉峰处轻轻下笔,顺着眉形往眉尾描去,线条细长而弯,到眉尾时微微上扬,像极了远处朦胧的山峦轮廓,“眉峰不用太锐,不然显得凌厉,温和些才合‘青云直上’的顺遂意。”
画完眉,她又取了一盒胭脂。这胭脂是用去年晒干的桃花瓣磨粉,加了少量珍珠粉和茉莉露调和而成,颜色是淡淡的粉霞色,比寻常胭脂更轻薄。她用指腹蘸了少许,在夫人的颧骨处轻轻按压,再往太阳穴方向慢慢晕开,那粉色便像烟雾般散开,若有似无地映在颊边,衬得夫人原本有些蜡黄的脸色都亮了几分。
“您瞧瞧。”雪嫣红将菱花镜递回夫人手中。夫人一看,顿时喜上眉梢——镜中的自己,眉形温婉如远山,颊边胭脂淡如青云,整个人气质都变得雅致起来,既不失妇人的温婉,又带着几分清爽利落。“太好了!雪坊主,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她连连赞叹,又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回头让府里的姐妹们都来,都画这个远山黛妆!”
这样的场景,连日来在水粉斋屡见不鲜。自打三日前雪嫣红推出“远山黛妆”,来定制的士子家眷便络绎不绝。起初只是几位相熟的命妇来尝鲜,后来见妆容雅致又有好寓意,便口口相传,竟成了科举季里士子家眷的“标配”。连宫里的娘娘们都派人来问,说是要给参加科举的皇子伴读定制一套。
后院的作坊里,沈清沅正领着几个女学学子研磨眉黛。青黛粉与松烟墨按比例掺在一起,加入薄荷汁后,用玉杵细细研磨,石臼里泛起淡淡的青黑色,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先生说,这眉黛的粗细最要紧,磨得细了,画出来的眉才自然。”沈清沅一边研磨,一边叮嘱身边的学子,“你们看,磨到用指尖捻起,没有颗粒感,像烟一样,就成了。”
林微则在一旁调配胭脂,她小心翼翼地往桃花粉里加珍珠粉,每加一勺都要仔细称量。“先生说,珍珠粉加得太多,胭脂会太亮,显得浮夸;加得太少,又压不住桃花粉的艳气。”她手里拿着小秤,眼神专注,“咱们女学的姐妹们要参加算学考,先生特意吩咐,给她们调的胭脂要更淡些,免得考试时分心。”
提及算学考,学子们都多了几分期待。这算学考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女学设立的,意在选拔擅长算学的女子,日后或入内务府掌管账目,或去各地商栈协助核算,虽是女子,却也能凭本事谋个出路。消息传出时,京城里不少人议论纷纷,说女子学算学无用,可雪嫣红却力挺学子们参加,还特意为她们准备了适合考试的妆容和服饰。
“先生说,咱们参加算学考,虽不用像士子家眷那样求‘平步青云’,但这远山黛妆的‘清雅’二字,正合算学需要的冷静心思。”沈清沅放下玉杵,擦了擦额角的汗,“明日便是算学考了,咱们可得把眉黛和胭脂都准备好,让姐妹们都漂漂亮亮、安安心心去考试。”
正说着,雪嫣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件新制的布裙。“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考试服。”她将布裙递过去,布料是耐穿的细棉布,颜色是淡雅的月白、浅蓝,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小的算筹纹样,“穿得轻便些,考试时答题也方便。”
学子们接过布裙,脸上满是感动。林微捧着浅蓝的布裙,声音有些哽咽:“先生,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一定好好考,不辜负您的期望。”
雪嫣红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们是为自己考,不是为我。只要尽了力,便是好的。”她转头看向案上的眉黛和胭脂,拿起一点眉黛在指尖捻了捻,“磨得不错,明日一早,咱们就在前堂给姐妹们画妆。”
第二日天还未亮,水粉斋前堂便亮了灯。女学的学子们陆续赶来,个个穿着新制的布裙,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又藏着几分期待。雪嫣红已经准备好了眉黛、胭脂和细眉笔,见学子们进来,便笑着招呼她们坐下。
“画远山眉时,眉尾可以比士子家眷的略锐一点,显得精神些。”雪嫣红先给沈清沅画妆,她握着细眉笔,在沈清沅的眉尾处轻轻一顿,勾勒出一个微微上挑的弧度,“考试要沉下心,但也得有锐气,这样才敢放手答题。”
沈清沅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眉形——细长而弯,眉尾带着一点利落的弧度,不像平日里那般温婉,却多了几分坚定。“先生,这样真好看。”她忍不住轻声道。
“胭脂就用咱们调的淡粉款,只在颊边轻轻点一点,晕开就好。”雪嫣红用指腹蘸了胭脂,在沈清沅的颧骨处轻轻按压,“太艳的颜色容易让人分心,这样淡淡的,既显气色,又不抢眼。”
一个个学子轮流坐下,雪嫣红和沈清沅、林微一起,为她们画妆。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学子们年轻的脸上,远山黛眉衬着清澈的眼眸,淡粉胭脂映着微微泛红的脸颊,每个人都显得既清爽又精神。
“好了,都瞧瞧。”雪嫣红笑着将一面大铜镜放在堂中。学子们围过去,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平日里穿着粗布裙、素面朝天的姑娘们,此刻在远山黛妆的映衬下,竟都透着一股书卷气的雅致,与往日判若两人。
“走吧,该去考场了。”雪嫣红拿起准备好的食盒,里面装着糕点和水,“路上别慌,仔细脚下。”
一行人走出水粉斋,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不少士子正背着书箱往贡院去,他们的家眷跟在身边,脸上大多画着远山黛妆,看到女学学子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些姑娘是谁家的?怎么也画着远山黛妆?”
“好像是雪坊主女学的学子,今日要去参加算学考呢。”
“女子也能参加考试?真是新鲜!”
议论声传入学子们耳中,有人忍不住攥紧了手。雪嫣红察觉到她们的紧张,轻声道:“别听旁人说什么,咱们凭本事考试,不丢人。”
正说着,一辆乌木马车从后面缓缓驶来,车帘掀开,露出慕容云海的脸。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看到雪嫣红和学子们,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我送你们去考场。”
学子们都有些拘谨,雪嫣红却知道他是好意,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