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五年冬,长安的雪下得格外早。
李琰缩在临淄王府后罩楼的檀木衣柜里,鼻尖萦绕着陈年老木与炭盆混合的气息。他听见外头传来仆役们慌乱的脚步声,女眷们的啜泣被风卷着撞在窗纸上,像片片碎叶。
“周妃娘娘私通前朝余孽!”
“奉圣谕,即刻赐死!”
十岁的孩子攥紧了怀里的小铜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记得三天前,周妃还握着他的手教他描红,说等开春要在后苑种满西府海棠。可此刻,那些温柔的话都被院外的火光吞没了——他透过衣柜缝隙望出去,朱漆回廊下的灯笼全被撞翻,火舌舔着廊柱,将雪地映得一片猩红。
“阿琰,出来。”
熟悉的女声裹着寒气钻进来。李琰浑身一震,抬头看见周妃立在衣柜前。她的宫装沾着雪水,鬓边的金步摇断了半支,却仍是端端正正站着,像株雪地里不肯弯腰的玉兰。
“娘娘……”他爬出来,膝盖磕在青砖上也不觉得疼,“他们要烧王府了吗?”
周妃蹲下来,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她的手指很凉,却带着点茉莉香粉的余温:“阿琰,你记不记得,你生辰时我给你买的糖人?”
李琰点头。那是城南老张头的糖画摊,他蹲在雪地里等了半日,糖人在风里凝出层薄霜,他却舍不得吃。
“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回头。”周妃从袖中摸出个锦囊塞给他,“这是你出生时,你爹让人求来的平安符。记住,若有一日走散了……”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去长安西市的‘醉仙楼’,找穿青布衫的老周头。”
李琰攥紧锦囊,这才发现那是个绣着曼陀罗花的香囊。西域的纹样,金线绣的瓣儿层层叠叠,像团燃烧的火焰——他后来才知道,这是周妃入宫前,母亲留下的遗物。
院外的喊杀声更近了。
周妃突然拽着他往床底钻。李琰听见沉重的靴子碾过碎瓷,听见“影鸦”的玄铁面具撞在门框上的闷响。为首的暗卫掀开床幔,铁刃上的血珠滴在青砖上,绽开小朵红梅。
“周妃,抗旨不尊,即刻处决!”
周妃突然笑了。她摘下鬓边那支断了的金步摇,轻轻掷在暗卫脚边:“告诉你们主子,李隆基杀妻灭子,这江山坐得再久,也是血浸的棺材板!”
铁刃刺穿她胸膛的瞬间,李琰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周妃的血溅在他脸上,温热得烫人。她望着他,眼睛亮得像星子:“阿琰,记住这香囊的颜色……”
暗卫抽出刀,周妃的身体软倒下去。李琰趁机往床外滚,额头撞在妆奁角上,鲜血混着周妃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跌跌撞撞往府外跑,身后传来房屋坍塌的轰鸣。雪还在下,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凝成冰碴。直到跑过垂花门,他才敢回头——整座临淄王府已成火海,火舌卷着雕花木梁,将“临淄”二字烧得支离破碎。
“小公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