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从街角传来。是老周,周妃的贴身太监,总爱偷偷塞糖给他。老周的棉袍上沾着草屑,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见他回头,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可算找着您了!”
李琰扑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周拍着他的背,从包裹里掏出个油纸包:“热乎的糖饼,您娘今早让奴才备的……”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窜出数道黑影。老周脸色骤变,将李琰往怀里一护,转身迎向那些人:“小公子快跑!去西市醉仙楼找老周头——”
“噗嗤”一声,是刀刃入肉的闷响。李琰看见老周的背渗出血来,染红了灰布棉袍。他想挣开,却被老周死死箍住胳膊:“跑!别回头!”
暗卫的面具泛着冷光,刀刀致命。老周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他望着李琰的方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把东西交出来!”暗卫踢开他的尸体,伸手去搜他怀里的包裹。
李琰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老周方才说的“醉仙楼老周头”——那是周妃的娘家旧仆,住在长安西市最破落的巷子里,门前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
他趁暗卫翻找包裹的空当,抓起地上的油纸包,拼了命往巷外跑。雪粒子打在脸上,他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拼命跑,直到撞进一个暖烘烘的怀抱。
“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卖糖画的老张头举着糖勺,惊愕地看着他。李琰抬头,看见老张头身后的糖画摊,灯笼上“醉仙楼”三个字被雪映得发亮。
他猛地扑过去,拽住老张头的衣角:“老周头呢?我要见老周头!”
老张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看李琰怀里的油纸包——那是周妃今早特意让老周去西市买的桂花糖,要给李琰做生辰礼的。
“小郎君莫慌。”老张头放下糖勺,拉着他的手往巷内走,“老周头方才来铺子取过糖,说要给个小主子送生辰礼……”
巷子尽头,老周的棉袍半埋在雪里,背上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手还保持着护东西的姿势,指缝里露出半块玉玦——羊脂玉,雕着缠枝莲纹,缺口处还挂着周妃断的金步摇上的珊瑚珠。
李琰颤抖着捡起玉玦。玉身触手温凉,他用袖口擦去血污,看见内侧隐约有行小字:“岐山遗脉,血脉为证”。
雪越下越大,很快将老周的尸体盖成一座白冢。李琰攥着玉玦,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不知道,这个夜晚,他将永远失去母亲、乳母,失去临淄王府;更不知道,这块染血的玉玦,会成为二十年后掀翻大唐江山的钥匙。
而在太极宫的御书房里,李隆基握着密报,指尖重重叩在“周妃私通前朝”几个字上。他望着窗外的大雪,轻声道:“阿兄,你当年为我扫平兄弟,今日我便为你清理门户。”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忽明忽暗。
二十年前的大雪,埋下的不仅是一具尸体,更是一个王朝最见不得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