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像一层被揉皱的绢纱,还未来得及被晨光熨平,画室里的灯却先一步醒了。
那盏钨丝灯是暖橙色的,像一颗被时间遗忘的小太阳,把苏念星的侧脸镀上一层柔软的釉光。她屏息,用“000”号松鼠毫一根根挑开瑶瑶睫毛的走向——每一根都沾着梦的碎钻,在亚麻布上微微颤栗。画布左侧,她悄悄调了一抹“凌晨四点的月光”:群青+一丁点珍珠粉,像偷偷藏在母亲抽屉里的嫁衣,只为照亮女儿嘴角的梨涡。
门把被拧开的瞬间,雪松与晨跑的草腥味一起涌进来。陆廷渊带着露水的呼吸停在她耳后,像一枚温柔的逗号。
“在偷画谁的小天使?”
“在画全世界最短的童话。”苏念星没回头,笔尖却往他影子落下的方向轻轻一挑——画布上便多出一道极淡的灰,像童话里那条只有孩子才能看见的龙。
早餐袋是牛皮纸的,蒸汽在表面晕出半透明的云。鲜虾烧卖被摆成一朵五瓣梅,中间那瓣缺了个口——是陆廷渊路上忍不住“偷吃”的证据。苏念星用食指抹了一点蟹籽,抹在他腕骨凸起的青筋上,像给他点了一颗朱砂守宫。
“公益基金那边……”
“嘘——”男人用沾了寿司醋的唇截断她,“让商业归商业,让艺术先吃饱。”
三天后,市文化局的正式邀请函躺在餐桌上,像一枚被月光吻过的邮票。
“‘陪伴与成长’慈善巡展”——烫金小楷在灯光下隐隐流动。苏念星把瑶瑶抱上高脚凳,让女儿用胡萝卜印章在回执函上盖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印泥是樱桃味的,瑶瑶顺手把拇指放进嘴里,于是第二天的《酣梦》草图里,就多了一只叼着樱桃的小飞象——象耳朵被苏念星画成两张机票,暗喻他们即将启程的“家庭巡展”。
画室变成了一座微型兵工厂。
瑶瑶负责“调色部”:把草莓酱、蓝莓酱、柠檬酱分别装进冰格,冻成一枚枚“情绪炸弹”,解冻后可直接当颜料,甜得招蚂蚁。苏念星负责“战略部”:用旧日历背面做故事板,把每一幅画拆解成“时间—气味—声音”三栏——
《搭积木的午后》:时间=14:28,气味=阳光晒过的松木+瑶瑶的痱子粉,声音=积木倒塌时像多米诺骨牌在笑。
陆廷渊自封“后勤部长”,把会议室的激光笔偷出来,改装成“无线调色刀”:按下按钮,前端会吐出0.1的极细光束,可在颜料未干时精准切割边缘,比手术刀还稳。
深夜十一点,最后一格颜料耗尽。
苏念星把刮刀扔进洗笔筒,整个人陷进沙发,像一张被揉皱的素描纸。陆廷渊从背后给她裹上自己的西装外套,烟草混着夜来香,像某种禁忌的安神剂。他递过去一只黑丝绒小盒——里面躺着一枚“戒指”,却是用瑶瑶掉的第一颗乳牙打磨的,顶端镶着一粒极小的钻,切面恰好是星形。
“等巡展结束,”他咬着她耳垂,“再给我生一颗‘小星星’,好不好?”
开幕日。
展厅被做成一条“时间回廊”,地面是感应式LEd,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虚拟的蒲公英。瑶瑶穿着苏念星用旧画布缝的“小画家围裙”,围裙口袋插满彩虹糖做的蜡笔,走一步,糖纸就沙沙响,像随身带着一支微型乐队。
分享环节,苏念星把麦克风让给瑶瑶。
小女孩踮脚,对着黑压压的人群,用奶音背诵她自创的“诗”:
“爸爸是夜航的飞机/妈妈是飞机场的灯/我是地上/跑来跑去的小星星/我们仨/刚刚好/组成一个‘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