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瑱的马车并未驶向任何繁华市集或官署衙门,而是悄无声息地拐入了平康坊内一条不起眼的巷子。
这里鱼龙混杂,秦楼楚馆与寻常民居比邻而居,正是“大隐隐于市”的绝佳所在。
马车在一座外观朴素的宅邸前停下,项方率先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后,才示意王玉瑱下来。
推开那扇看似寻常的木门,内里却别有洞天。
院落整洁,布局严谨,偶有精干汉子沉默走过,见到王玉瑱皆无声抱拳行礼,眼神锐利,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利落。
二人径直走向正堂,却见宋濂正埋首于一张堆满账册的宽大书案后,眉头紧锁,手指在算盘上拨弄得有些烦躁。
他虽是王玉瑱倚重的头号谋士,智计百出,但在理财算账这一项上,远不及远在嶲州的方庆那般如臂使指,信手拈来。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见是王玉瑱,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得救般的神色,立刻将算盘推开,脸上堆起笑容迎了上来。
“哎呀呀,真是蓬荜生辉!今日是刮了什么好风,竟把公子您给吹来了?”宋濂笑嘻嘻地拱手,试图用惯常的玩笑活跃气氛。
王玉瑱此刻心中记挂好友,又因昨夜与父亲争执而心绪不佳,实在没心情与他调侃,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算了吧,这话从你个落魄书生嘴里说出来,听着总觉着别扭不顺耳。”
“呃……”宋濂被这话噎得一怔,求助似的看向跟在王玉瑱身后的项方。
项方与他眼神一碰,微微摇了摇头,又悄悄指了指王玉瑱,示意他公子今日心情不佳,小心说话。
宋濂立刻收敛了嬉皮笑脸,神色端正了几分。
王玉瑱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昨夜安排送往杭州的药材,出发了吗?”
宋濂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昨夜接到吩咐后,我便立刻挑选了库中最上等的药材,安排了最得力的弟兄,已然星夜兼程送往杭州了。只是……”
他话语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恐怕……那宴长史的讣告消息,会比我们的药材……更早抵达长安。”
王玉瑱眉头骤然紧锁,身体微微前倾:“为何这么说?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宋濂转身,从书案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封薄薄的密报,双手递给王玉瑱,沉声道:
“这是我们在杭州的弟兄不久前递回来的。密报中提到,宴长史初到杭州时,一切尚算顺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非但未能融入当地官场,反而被日渐边缘化,几乎接触不到核心事务。
底下的兄弟原本只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当作趣闻记录上报。但如今结合公子所言,宴长史乃是‘清风朗月’般品格高洁的人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玉瑱,压低了声音:“属下大胆推测,宴长史很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某些‘不得了的秘密’,触及了巨大的利益。
那些人为了永远捂住他的嘴,才会让他……‘不得不’病重将死。
这恐怕,根本不是什么积劳成疾,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杀人不见血的政治阴谋!”
王玉瑱接过密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宋濂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那个猜测的锁。
若果真如此,宴清遭遇的,就不仅仅是病魔,而是比病魔更狠毒的人心与权势!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之前的忧戚被一股凛冽的杀意所取代。
随即王玉瑱接过那封关于宴清的密报,逐字逐句,反复看了三遍,试图从那些简练而克制的情报用语中,榨取出每一丝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随即对宋濂吩咐道:“将我们手中所有关于杭州的密报、文书,无论巨细,全部拿来!”
命令一下,立刻有暗卫搬来两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