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兄言重了。令弟之事,王某早已忘怀。至于动用家声……呵,”他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越,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郑兄多虑了。太原王氏的家声,还不至于因些许小事而动摇了根本。倒是郑兄,对此等‘小事’念念不忘,亲来致歉,这份‘郑重’,反倒让王某有些意外了。”
他四两拨千斤,不仅将郑旭的“赔罪”顶了回去,更暗指郑旭小题大做,气量狭小,甚至隐隐点出,郑氏如此在意,是否自家门风根基不够稳固?
郑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没想到王玉瑱如此镇定,反击更是犀利。
王玉瑱却不再看他,转而望向身旁因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的崔鱼璃,声音温和下来,仿佛刚才那场机锋从未发生:“崔公子,可是觉得这酒有些烈了?不如尝尝这新贡的顾渚紫笋,清心静气。”
他亲自执壶,为“崔公子”斟了一杯清茶,动作自然流畅,将所有的关注和体贴都给了身边之人,彻底将面色难看的郑旭晾在了一边。
这番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崔鱼璃看着他递过来的茶杯,和他眼中那份洞悉一切却又包容安抚的温和,心中的愤怒委屈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
她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微微一颤,低声道:“多谢王兄。”
郑旭看着这一幕,看着王玉瑱完全无视自己、对那“崔公子”呵护备至的样子,胸中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勉强维持着笑意,袖中的拳头却已悄然握紧。这场诗会,因他的到来,已然变了味道。
而王玉瑱,依旧是那个身处漩涡中心,却片叶不沾身的“酒谪仙”。
诗会渐近尾声,流觞停驻的次数越来越少,众人的兴致在酒意与诗情的浸润下达到了顶峰,又缓缓趋于平和的疲惫。就在这看似将要圆满收场的时刻,一直沉默旁观的郑旭,忽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冷冽。
他朝着主位和四周拱了拱手,声音清晰地传遍水榭:“诸位,今日诗会,佳作纷呈,实乃文坛盛事。不过,在下有一憾事,不吐不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郑旭转向一直安然静坐的王玉瑱,语气带着几分故作遗憾的挑衅:“久闻太原王二郎君,有‘酒谪仙’之美誉,诗酒风流,冠绝一时。尤其当日洛阳诗会,技压洛阳文坛,令人心折。”
“然而今日,我等在此欢聚良久,却迟迟未见谪仙展露仙姿,未免让在场诸多慕名而来的同道深感遗憾。莫非……是这白鹭书院山水不佳,入不了谪仙法眼?还是说,玉瑱兄如今……江郎才尽,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目光在王玉瑱与郑旭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弥漫开紧张的火药味。
谁都看得出来,郑旭这是被王玉瑱之前的无视和反击激怒,要借着“酒谪仙”的名头,逼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作诗,若作不出或作得不好,便能狠狠挫其锋芒,甚至让他名声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