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的和风雅韵,因荥阳郑氏的公子,郑旭的到来,骤然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腰缠玉带,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脸上甚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世家公子的温文笑意。
然而,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锐利如针,精准地钉在了王玉瑱身侧、那位身着月白文士衫的“崔公子”身上,尤其是在她与王玉瑱那略显亲近的距离上停留了一瞬,眸底深处妒火一闪而逝,随即被他完美地掩藏起来。
崔鱼璃在郑旭出现的第一眼,身体便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原本因与王玉瑱交谈而微微放松的神色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与警惕。
她下意识地朝王玉瑱的方向靠拢了半分,仿佛那样便能隔绝来自郑旭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连一旁心思相对单纯的王敬直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看看脸色冷下来的“崔公子”,又看看笑容满面走来的郑旭,少年英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声嘀咕:“这人谁啊?瞧着真不讨喜。”
郑旭恍若未觉,径直走到席前,先是风度翩翩地对着王玉瑱拱手:“玉瑱兄,别来无恙。”
随即,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崔鱼璃,故作讶异道:“咦?这位公子瞧着面生,不知是……”
王玉瑱神色不变,起身还礼,语气平淡:“郑兄。”却并未介绍身旁的“崔公子”,态度疏离而明确。
郑旭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空处坐下,仿佛只是老友闲谈般,笑着对王玉瑱道:“今日前来,一是久闻白鹭诗会盛名,特来瞻仰;二来嘛,也是替舍弟郑玄,向玉瑱兄赔个不是。”
他话音不高,却足以让邻近几席的人听清。不少人立刻竖起了耳朵,连远处的慕容萱和杜少顷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郑旭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前两日,舍弟年轻气盛,在教坊司因一女子,与玉瑱兄生了些误会冲突,实在是不应该。回去后已被家父严加训斥。那女子不过一介风尘,怎值得玉瑱兄动用家声?若是因此伤了郑王两家的和气,岂非因小失大?旭在此代舍弟赔罪,还望玉瑱兄海涵。”
他这番话,看似赔罪,实则绵里藏针。刻意点出“教坊司”、“一女子”、“动用家声”,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王玉瑱行为不检,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与别家冲突,有失世家子弟身份。
更重要的是,他是说给一旁的崔鱼璃听的——看,你心目中清风朗月的“酒谪仙”,也不过是个会为了教坊司舞女争风吃醋的俗人。
崔鱼璃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岂会听不出郑旭的弦外之音?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一种被玷污了心中美好形象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猛地抬头,想要开口驳斥,却因自身是“男儿”装扮,又是这般场合,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王敬直年轻气盛,可没那么多顾忌,闻言立刻瞪起眼睛:“郑家兄长,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二哥那是路见不平!是那郑玄……”
“敬直。”王玉瑱淡淡开口,打断了三弟的话。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仿佛郑旭说的是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直到放下酒杯,他才抬眼看向郑旭,目光平静无波,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