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你那点脸面,我给不起第二次。”

宋之垣站在门口,脚没动。沈若棠转身进屋,重新拾柴。

柴火“噗”的一声燃起。

她低头添了一把豆渣,火光重新亮。

宋之垣抬手,想再说一句,却被门板的“咔哒”一声截断。

那声脆响,在他耳边炸开。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手指在裤缝上抖了两下,最后什么都没说。

灶门忽然被推开。

赵茹安探头,“妈,您昨晚没睡?”

“睡了两回,被风吵醒。”

“那宋之垣……”

“走了。”沈若棠擦擦手,“人走了,理没走。”

赵茹安咽了咽口水,不敢接。

沈若棠掀锅盖,热气扑面。她往锅里丢豆渣,声音平淡:“人情断得快,理烫得久。

有的人走得远,看着干净,其实脚下全是欠的泥。”

她这话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脚步。

“沈婶——”

沈若棠手上动作一顿。

赵茹安一抬头,声音低下去:“妈,又是他?”

“不像。”沈若棠转身,目光扫过去。

门口站的是个穿浅灰外套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个信封,神情拘谨。

“您是沈婶吧?我是宋之垣厂里的。

他让我给您带信。”

赵茹安惊了一下,“他又写信?”

沈若棠接过信,没开,问:“人在哪?”

“昨晚回去了。说厂里有事。”

沈若棠点头,没说话,把信放到灶台上。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又掏出个小包,递过去,“这还有点钱,说是让您买点好的,别太辛苦。”

沈若棠的目光落在那包上,眼神一点点冷。

“钱我不要。”

“沈婶,他让我——”

“我听见了。

你回去告诉他,欠理的人,再多的钱我也不收。”

年轻人一愣,“他还让我转一句话,说……说他欠的不是钱,是脸。

等他忙完这一阵,就回来当面认。”

沈若棠没动,只是笑了下,那笑意淡得像风。

“认理要靠人,不靠嘴。

他要真有那心,就别再让人带话。

我这门口,留给自己家人进,不留跑腿的。”

年轻人挠了挠头,不敢再多说。

“那我回去了。”

“嗯。”

他走后,屋里静得能听见柴火噼啪。

赵茹安忍不住问:“妈,您真不看信?”

“信能写出理?”沈若棠擦手,淡淡道,“理不在纸上。

他说得再好,干得不对,也白搭。”

她把信丢到火口,火苗一舔,纸边卷成黑。

赵茹安惊得一跳,“妈,烧了?”

“旧账不烧,新事难过。”

火光一闪,信封烧出一股焦味。沈若棠盯着那火,看不出情绪。

门外又响起一阵轻响。

赵茹安皱眉,“谁啊?今天怪了,一早来两趟。”

沈若棠走过去,推开门。

门外不是人。是一只小木匣,被人放在门槛边。

上面盖着一块油布,边角湿透,像是夜里淋过雨。

赵茹安探头,“妈,谁放的?”

沈若棠弯腰拾起,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几张收据——每一张都是她当年借出去的钱。

最上面那张,是宋之垣的名字。

字迹是新的。

赵茹安捂着嘴,“他还的?”

沈若棠没答,只拿起那张,指尖一抖。

上头写着四个字:“理已清账。”

赵茹安轻声,“妈,您还生气吗?”

沈若棠盯着那字,半晌才开口:“理清了,人还在欠。

他以为一张纸能补?

这欠的,不是钱,是心。”

她把那张纸折好,放回盒里。

“收起来。等他真回来,我再还给他。”

“还给他?”赵茹安一愣。

“嗯。”沈若棠抬头,目光落在灰蒙蒙的天上。

……

沈若棠拿起那张写着“理已清账”的收据,盯着看了很久。纸边微卷,字却压得稳,一笔一画像压着气写的。

她的手指轻轻摩过那四个字,眼底的冷意没散。

过了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赵茹安在外头喊:“妈,是个送信的,说是从南镇来的。”

沈若棠擦擦手,开门。

送信的小伙子递上一封折得工整的信封。

“沈婶,这是宋之垣托我带的,他在南镇分厂那边。”

沈若棠点头,接过。

“他说啥?”

“说让您别生气,还说——‘等忙完这批货,一定回家亲口认账。’”

沈若棠没出声。她低头看信封,信口封得紧,像是怕被风偷看。

她没拆。只是把信搁回桌上,语气淡:“走吧。”

小伙子离开,院子又静。

赵茹安忍了半天,还是问:“妈,您真不看?”

“看啥?人要真认账,用嘴说,信能算数?”

赵茹安叹口气,“他要是这次真回来呢?”

“那我就听。

理欠在他身上,他不张嘴,我不揭。

他张嘴,我就问,看他嘴跟心能不能一个实。”

赵茹安笑,“妈,您是真厉害。”

“厉害不值钱,清楚才值钱。”沈若棠抚着那木匣,声音稳,“我就要他这回回来不拿钱,不写信,就一句话——那三百块,他拿理给我还。”

院外传来狗叫,声音断断续续。沈若棠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赵茹安跟着看,“妈,有人影。”

脚步一点点靠近,是个中年女人,披着青布外衣,肩上搭着布包。

“沈嫂子,在家不?”

沈若棠认得,是邻村的刘桂花,当年她家男人出事的时候,沈若棠借过她五十块。

刘桂花把包往前一推:“嫂子,那年的五十,我还您。”

沈若棠愣了下,半晌才道:“我都忘了。”

“我没忘。”刘桂花的眼圈有点红,“那会儿要不是您,我连棺材都凑不齐。

这些年我攒不下啥,就想着哪天来一趟。

今儿听人说,您家儿子回来了,我怕您不在家,特地一早赶。”

沈若棠接过钱,没数,只问:“这几年过得还成?”

“能吃饱。日子不快,可稳。”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话。

刘桂花叹气,“嫂子,这钱我还上,理也算结了。

可您这人……真有心气。”

沈若棠淡淡笑:“心气不多留给自己,早晚被人拿走。

理还干净,人就不脏。”

刘桂花走后,院里只剩风从晾衣绳里穿过去,带着布料的摩擦声。

赵茹安靠在门边,小声问:“妈,您那儿子要是真来了,您还说这话?”

沈若棠垂下眼,把那叠收据叠好,一张不落地放回盒子。

赵茹安看着她,正想再问,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若棠的手停在桌沿。

“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