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你不见我五年,跑的人都能跑回来了。

我这把老骨头不见得要你钱,但我不欠你理。”

宋之垣叹气,“妈,我也不好过。那时候生意赔光,手里连车费都没剩。

我想混出点样再回来,可……”

“可什么?可脸丢不起?”

沈若棠往前走一步,雨水从她发梢滴到脖颈,她一点没擦。

“混出样?混不出样也能回家。

你跑了五年,连封信都没有。

现在派个欠我钱的跑腿,你这算混得出样?”

宋之垣脸涨红,“妈,我错了行不行?”

“错不是嘴里说的,是理里改的。”

那话一出,空气像被割了一下。

宋之垣的声音压低,“您这几年心里得多记仇?

我哪有不孝心,我只是……不想让您再为我操心。”

“少拿孝心糊弄我。”沈若棠冷笑,“孝顺是干出来的,不是藏起来的。”

他急了,声音拔高,“我回来还不是想补偿?我带了钱!”

“钱留着买你脸。”沈若棠一抬手,打断他,“我沈若棠要钱有手,要命有命,唯独不要没理的补。”

他脸色彻底变了,喉结一抖,“妈,您这话真狠。”

“狠的是你跑的时候。”

雨又密起来,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

宋之垣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哑声道:“妈,我那朋友不是有意的。他是真想帮我。”

“帮?他帮你还账,我替你丢脸?

我这辈子卖豆腐卖的是干净,你却让人看笑话。”

沈若棠转身,走到檐下,拉紧雨衣。

“别以为我不懂。

你今天来,不是为了道歉,是想问我手上还有没有钱。”

宋之垣的眼神一闪。

沈若棠冷笑,“果然。”

“妈,不是那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厂那边新起步,缺点流动资金。等我赚了钱……”

“你再来孝顺我?”她的声音一冷。

“你记着,这门我可以开,也可以关。

你要钱,去挣;要脸,自己养。

从我这拿理的,得讲理;拿钱的,没资格提‘妈’。”

宋之垣愣在原地,脸上的水早分不清是雨是汗。

沈若棠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没一丝犹豫。

她拉开伞,只留下一句话:

“该说的,我当面说完。

以后,谁要想拿我当借口,就先问问自己——

这张脸,还赔得起吗?”

风卷着雨,把她的伞刮得歪斜。

她稳着手,伞骨没断。

宋之垣怔怔地站在雨里,看着那伞远远走进黑暗。

他正想追,忽听身后有人低声说:“老宋,算了。她这脾气,你拗不过。”

他回头,是那个跑腿还账的朋友。

宋之垣握紧拳头,喉咙里挤出一句:“她真把我当外人了。”

那朋友叹气:“她要真当你外人,今晚就不会冒雨来。”

宋之垣没再说话,只抬头望着远处那盏灯——

灯火摇着,雨光乱晃,

沈若棠的影子早不见了。

院子里的水声哗啦啦地流,她蹲在井边洗衣。衣服一拧,水珠顺着她手腕滑下来,打在石板上,碎成细点。

她的眼神空着,像在看水,又像在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门外传来脚步声。

赵茹安拿着一袋糯米回来,神情小心:“妈,我去帮您洗吧。”

“不用。”沈若棠头也没抬,“你去生火。”

“您这一夜都没合眼。”

“理还没清,我睡不着。”

赵茹安想说什么,又止住。

沈若棠把衣服挂到竹竿上,一件件抻平。她的动作利落,像把昨晚的雨一并抖掉。

“茹安。”

“嗯?”

“你看着我昨晚那儿子那张脸,有啥想法?”

“我……我看他还是心疼您。”

“心疼?他心疼的,是他没拿到的那点钱。”

沈若棠叹气,“人啊,最怕的不是没良心,是良心有价。”

赵茹安轻声说:“可他是您儿子。”

“儿子能拿理当钱,我就当没这个儿子。”

她声音低,却带着一种压得死的冷。

赵茹安不敢接。

沈若棠转身,去灶边添柴。火刚点着,豆渣香又冒出来。她盯着火光看了会儿。

“理越硬,心越疼。

我这话你记着——

人要是舍不得疼自己,就得让别人来疼。别人一疼,就掏你骨头。”

赵茹安“嗯”了一声。

“我不怕他怪我。

怕的是他觉得我好糊弄。”

火苗一跳,柴末“啪”地爆出一星。沈若棠抬手挡了下,没躲。

“妈,您手——”

“烧不透。”她甩甩手,“我年轻时候,手都被豆浆烫过。

疼完就起皮,皮厚了,才不怕火。”

赵茹安靠在门边,看着她忙。屋里被火光映得一明一暗,沈若棠的影子在墙上晃,细瘦却不弯。

忽然,门外响了脚步。

赵茹安抬头,愣住:“妈,是他。”

沈若棠没回头,声音淡得听不出起伏:“哪个他?”

“宋之垣。”

她放下柴火,转身。那神情没有一丝意外。

“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宋之垣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湿气,脚边的泥点没擦干。

“妈,我昨晚睡不着。”

“我也是。”

两人都没坐。沈若棠往前走两步,隔着火。

“你说吧。”

“我错了。”宋之垣咬牙,眼神闪了闪,“昨晚的事,是我不对。”

“你哪错?”

“我不该让别人替我说话。”

“还有呢?”

“我不该五年都不回来。”

沈若棠点头,“这两条,我都认。”

“妈,您骂我一顿也行,可别不理我。”

“骂你没用。”沈若棠冷笑,“你要是真懂理,用不着我骂。”

宋之垣垂着头,“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我这次回来是真的想和好。

那三百块我让人还了,可我不是为了钱,是怕您老一个人太辛苦。”

沈若棠抬头,盯着他看。

“你知道啥叫辛苦?

我辛苦不是因为穷,是因为把心都给了不知疼的。”

宋之垣的嘴张了张,又闭上。

屋里静得能听见火燃的声音。

沈若棠擦了擦手,淡淡地说:“昨晚那句话我再说一遍。

你要钱,去挣;要理,自己立。

我能生你一次,也能不再见你第二次。”

宋之垣眼圈一红,声音哑着:“妈,您就不能原谅我一次?”

“原谅是情,不原谅是理。

我现在这年纪,不讲情了。

我讲理——哪怕理比命硬。”

她走到门口,推开门,雨已经停了,天边透出一点白。

“走吧。你要真有心,以后别让别人代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