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喉咙一紧,嘴里干得像塞了灰。
半晌,他掐灭烟头,慢慢开口:“命能翻身,人不能懒。”
几个工人听得一愣。
有人笑道:“这话倒有点意思。”
宋之叙没再说,弯腰继续干活。
身影被夕阳拖得长,像被打磨过的铁,硬,也沉。
那天傍晚,沈若棠正往家走。
供销行的人来取货,客气得很:“沈嫂子,咱这次要拉两批,您这手艺啊,真是镇上的牌面。”
沈若棠擦擦手,笑着点头:“行,磨得慢点,但保准干净。”
对方连连称是。
她转身看着火光下的磨盘,心里忽然有种沉稳的暖。
这几年,她没求谁,没欠谁,日子一天天往上走。
她忽然轻声道:“命能翻身,人不能懒。”
赵茹安一愣:“妈,您说啥?”
“没啥,就是想到一句话。”
码头的风总是冲的,
一整天都有吆喝声、撞铁声,混着潮湿的咸味。
宋之叙这几天一直在这干。
起早贪黑,抬麻袋、卸货,衣服上全是灰。
膝盖被蹭破了皮,腿上结的痂还没好,新的又裂。
可他没吭声。
一日三顿,馒头蘸咸菜,能下肚就是好饭。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退路。
厂子回不去,家也回不去。
剩下的就一条路,咬牙往前扛。
有时工人们歇脚抽烟,
他也不挤在一起,单独坐在码头边。
看着船一点点靠岸,心也跟着空。
烟抽两口就灭,火点不着。
这一头,镇上人嘴快。
“你听说没?沈嫂子那大儿子在码头干苦活儿呢。”
“真的假的?他那脾气,能干下来?”
“真干了。听说腿都磨破皮,跟泥一个色。”
“她那妈要是知道,估计也不心疼。那女人心比铁还硬。”
这些话传得快,几乎没隔夜就飘进了沈若棠的耳朵。
赵茹安在磨豆,抬头时见她在门口站了半天。
“妈,您咋不说话?”
沈若棠回过神,淡淡道:“没事,听人瞎嚼舌头。”
可眼底那一点波动,还是让赵茹安看见了。
磨盘转着,水声一圈圈绕。
沈若棠忽然抬手,把火拨旺,
“茹安,下午去趟药铺,买两瓶金霉素,
再顺手拿点纱布。”
赵茹安愣了愣,
“给谁?”
沈若棠淡淡道:“你问那么多干嘛,我让你买就买。”
赵茹安懂了,却没多说。
晚上趁着收摊,她从柜子里摸出一小袋子,里头塞着药膏、纱布,还有几包跌打草药。
沈若棠把袋口扎紧,又塞了两张两毛的。
她看着那小包东西,沉默了很久,
最后叹了口气:“放心上也不中用,能不烂就行。”
第二天一早,她在街口等。
正好遇上往码头送货的老李头。
沈若棠叫住他,“李哥,你去码头能见着宋叙吗?”
老李头一愣:“能见着,您要捎话?”
沈若棠摆摆手,把小包递过去:“不用捎话,就帮我带过去。
说是工地发的药,不用他谢。”
老李头笑,“您这是——还说不心疼?”
沈若棠皱了皱眉:“我啥时候说过心疼?他腿上烂成那样,不抹药能不发?”
“那我就说是厂子发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