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最近又裁人。
宋之叙那点关系早就用光了,这会儿连进厂门都得低头。
他靠在门口抽了半根烟,嘴里发苦,手也抖。
门卫瞄了他一眼,语气懒懒:“你怎么又来了?名单上都没你。”
宋之叙陪笑:“我想找个散工干几天,能给安排不?”
门卫叹口气,“现在人多得是,安排你算哪门子事。”
说完摇摇头,把门栓上,连理都懒得理。
风吹过来,带着灰。
宋之叙抬头看着那扇门,门后传出机器的轰鸣声。
那声音熟得像在心口钻,可他连靠近都靠不进去。
他咬着牙,往回走,脚步虚得厉害。
路边几个工人正抽烟说笑,见他来了,全笑。
“哟,这不是宋叙吗?当年你牛啊,现在也得找活儿了?”
“听说你那妈现在出名得很,供销行都跟她签合同。
你咋不去找她?跟着她卖豆腐也比在外头晃强。”
“哈哈,他那脸还回得去吗?”
一句比一句刻薄。
宋之叙脸皮绷得死紧,嘴角抽了一下,没回话。
等笑声散了,他才慢慢蹲下,把烟屁股掐灭。
那手指在抖,连灰都抖不稳。
“妈现在能耐大了,”他低声嘀咕,
“卖豆腐能卖出人头脸,我倒成了个笑话。”
他回到租屋,屋子冷,地面灰。
凳子少一条腿,晃着。
他拿半块馒头啃,啃到一半咬到牙根,疼得眼泪都冒出来。
他忽然笑了笑,笑声空,像哑的。
“人说穷不丢人,我是真信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可懒,真丢人。”
他靠在墙边,脑子里忽然蹦出那句话——
“我不欠你命,更不欠你脸。”
那声音凉,像真从墙里飘出来的。
他闭眼,心里有点堵。
想起小时候,沈若棠抱着他穿雨去打米,
想起她半夜发烧还煮饭,
想起自己拿她的钱请人喝酒时,她坐在炕上没出声的模样。
那画面一幕一幕往回推。
推到后来,他忽然笑不出来了。
第二天他去车站找活儿。
货车司机看他穿得破,说:“抬麻袋,五毛一天,干不干?”
宋之叙点头:“干。”
结果才抬了两趟,人就虚得站不稳。
手心磨出血,麻袋一倒,司机骂:“不行别装样,闪一边去!”
他咬牙,抬了第三趟。
麻袋滑了,他被撞到地上,膝盖一阵火辣辣疼。
他爬起来,没说话,拽着麻袋往车上扛。
司机看他那样,骂声顿住,嘴角抽了两下,
“算你还有点骨气。”
宋之叙喘着气,笑了笑。
“没骨气也得干,不干连命都没了。”
司机抬眼看他:“你说啥?”
宋之叙擦了擦汗,“没事,我自个儿说的。”
到了下午,工人们在阴凉处歇脚。
有人抽烟,有人打趣。
一个年轻的笑着说:“宋叙你听说没?你那妈现在厉害了,豆腐卖到城里去了!”
“真有那事?”
“真的!供销行那边都夸呢,说她那豆子细、浆白、火候稳,城里饭馆都想订。”
“啧啧,这娘俩一个天一个地。”
宋之叙手上那口馒头掉地上,他都没察觉。
他盯着那群人笑的脸,眼睛一阵酸。
胸口有股火,烧得心疼。
“卖进城……”他小声念,
“妈她真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