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葬兵岭的野葵花开满了山坡,放眼望去一片金色。但就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是白雪皑皑。
刀七记得那个冬夜,他坐在残碑旁,雪花落满了肩膀,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口琴。风吹过断墙,发出呜呜的声响。林澈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底响起:“别擦了,老七。活着的人,该去看春天。”
那一夜,刀七的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嘴角却咧开了。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擦过那块碑,只是每天都来静静站着。
北风吹来,带着雪融的湿气和远方防线的硝烟味。风穿过葵花丛后,气味变得清新了许多。
阳光洒在花瓣上,泛着油亮的光。整座山坡金灿灿的,周围安静得能听见露珠滑落的声音。
刀七还是每天清晨都来。
他不再提桶,也不带布。
身上的旧大衣袖口已经磨破,手里的拐杖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曾经每天都来擦这块残碑,碑上刻着“葬旗者立,魂归处不问姓名”。现在,他只是站在碑前静静望着,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孩跑上山,手里抓着一朵刚摘的野葵花,跑到他跟前,仰头问:“爷爷,这是谁的坟?”
刀七低头看了眼孩子,又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漫山遍野的金色花海,落在远处那道钢铁防线的轮廓上。
林澈最后一次举枪,就是在那里。
“这是门。”刀七的声音低哑,像砂石碾过铁皮。
孩子眨眨眼,不明白,又问:“那我们拜谁呢?过年要磕头的。”
刀七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那道横贯天地的焦黑城墙。风吹起他的白发,露出额角一道很深的旧伤疤。
“拜你自己。”他说,语气平淡,“只要你敢站出来,你就是过门的人。”
孩子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点点头,蹦蹦跳跳的跑下山去。
那朵野葵花在他手里晃来晃去,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刀七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他想,名字不必刻在碑上,信仰也不需要香火。只要还有人敢往前走,这扇门就关不上。
小芽上了村里的小学。
课本是新的,纸页雪白,上面写着“第三次灵气战争纪要”。
老师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讲起那段历史时语气很严肃:“那一年,没有神仙下凡,也没有宗门出手。是一群普通人站了出来,用歌声唤醒了所有人的斗志,最终赢得了战争。”
台下的孩子们都听得很认真。
小芽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在课桌上无意识的敲着——咚、咚、咚,啪。
三短一长,这个节奏就像心跳一样,是那个夏天林澈教她口琴时哼过的小调。
后排一个老兵听见这节奏,瞳孔猛的一缩。
这旋律……是当年前线通用的“安全确认码”,只有在葬兵岭雨夜活下来的人才懂。
老兵身体一震,猛的站了起来,转向小芽的方向,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小芽回头看他,愣了一下,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了缺颗牙的豁口。她转身跑出教室,一脚踩进路边的水坑里,溅起一片水花。
老兵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动。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滑落,和眼角的泪混在了一起。
他低声说:“林哥……有接班人了。”
声音小得只有风能听见。
可风记得。
红姑现在是战地医院的教官。
她站在训练室里,教一群年轻的医护唱一首没有歌词的歌。
曲调很简单,没什么起伏,就像平稳的呼吸。
“为什么要唱?”一个实习生不明白,“这又不能治病,还不如多练练急救。”
红姑没说话,直接带他去了重症监护区。
病房里躺着一个昏迷好几天的战士,胸口缠着绷带,心率监测仪上的数字很微弱。
忽然,走廊里传来一阵哼唱声。那个战士的胸口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跟着节奏闪烁。
“你看,他的心还在跳,他听得见。”红姑轻声说,“这是心跳密码。当年林澈教我们的时候说过,真正的战意,关键不在灵力,而在于‘有人信’。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这个旋律,就没有人会真的死去。”
当天晚上,三十多个医护自发的聚集在医院天台上。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指挥。
他们围成一圈,闭上眼睛低声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