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作为魂祭者时的身份象征,也曾是她以为的宿命。
她曾相信,自己的灵魂注定要献给星空,换取宗门所谓的灵气庇佑。
直到她听见林澈最后一段录音。
那段补给站凌晨三点的枪械拆解声,夹杂着他沙哑哼唱的小调,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神异符文,却让她体内沉寂多年的某种东西苏醒了。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祭品从来不是生命或灵魂,而是沉默本身。是面对压迫时的顺从,是遭遇不公时的低头,是对既定命运的默许。
现在,她要祭的,不再是神明,也不是宗门许诺的荣光。
她双手用力,将玉符碾成粉末,撒入泥土。
粉尘落地那一刻,地面竟泛起一圈很淡的金纹,转瞬即逝。
随后,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上,林澈正低头擦拭一把老式手枪,眉宇间带着少见的松弛笑意。
背景是补给站那扇生锈的铁门,墙上用炭笔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照片背面有他潦草的字迹:
“丫头,活着比什么都强。”
白露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她挖开脚边泥土,小心翼翼的将照片埋下,又覆上一层干净的土,轻轻拍实。
“这次,我祭的是自由。”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几乎融进风里,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风掠过山谷,带走了最后一缕余温。
而在极北冰原与九州交界的某座孤峰之上,星姨静坐于石台中央。
她双目失明,眸色如雪,却能感知天地气机的流转。
此刻,她双手摊开,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某种无形之物。
她不知道圣山的火,没看见赤壤村的灯,也不曾听闻白露的誓言。
但她感受到了。
星海依旧黯淡,群星隐匿。
可就在刚才那一瞬,她“看”到了一道裂痕,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底深处醒来。
她的指尖忽然一颤,似触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那能量没有灵力或武道真意的锋芒,反而很柔软,也很炽烈。它杂乱无章,却又无比坚定,其中包含了母亲的低语,老兵的执念,还有少年分享最后一口干粮时的笑容。
“这不是祭祀……”她喃喃出声,声音轻的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无比,“这胜过了世间任何祭祀。”
她嘴角缓缓扬起,对着虚空微笑:“这世界……正在醒来。”
风停了一瞬。
她“知道”——那片被遮蔽的夜空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隙并非来自神明的恩赐,而是由人间千万颗不肯低头的心,用最平凡的执念烧穿的。
就在这刹那,九州上空,一抹近乎透明的残影停滞于云层之间。
那是林澈最后的意识碎片,本已准备随战意网络归于沉寂。
他曾以为,自己的使命止于战场,死于防线崩塌前的最后一枪。
他不求铭记,也不屑成神。
可此刻,他看见了——
圣山上那束逆天而燃的火焰还未熄灭,灰烬仍在升腾;
赤壤村九盏油灯依旧亮着,映出地上那面残旗的轮廓;
终焉谷泥土下埋着一张泛黄照片,背面写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低头俯望,目光穿越山河,落在每一个跪地不起却仍抬头看天的人身上。
他的胸口没有心跳,灵魂早已破碎,可某种比生命更重的东西,在这一刻重新凝聚。
“我不是神。”他低声说,声音散在风里,无人听见,却又似传遍四方,“我只是你们记得的那个人。”
他说完,主动的伸展双臂,残魂剧烈的震颤,随即彻底崩解,化作万千点细碎金光,如雨般洒落。
每一粒光芒,都精准的落入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有人正抱着伤员在废墟中爬行,忽觉胸口一暖,仿佛有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
有老兵梦中再次听见集合号声,惊醒时发现枕边多了一枚生锈的弹壳;
小芽半夜惊醒,看见窗台上口琴无风自动,奏出那段三短一长的晚安信号。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忽然不哭了,也不怕了。
刀七站在葬兵岭残碑前,风卷起他破旧的大衣。
他抬头望了望天,总觉得今晚的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