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东海军区补给站的屋顶上,林澈倚坐在锈迹斑斑的旗杆旁,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腥与硝烟未散的气息。
他身上那副曾令群雄胆寒的战甲早已破碎不堪,只剩几片残片挂在肩头,像极了被战火啃噬过的旗帜。
头顶的兵神头盔黯淡无光,仿佛一具空壳,再也唤不回昔日的威严。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由秦风亲手整理的名单——两亿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写满百米长卷,墨迹未干,却已重如山岳。
这些人本是平民,是矿工、农夫、学生、退伍老兵,甚至还有孩子。
他们没有灵根,不曾修炼,却在昨夜万魂墟之战后,自发点燃火把,站在了军区外围的高地上,举起手中的铁棍、猎枪、菜刀……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人墙。
白砚站在旗杆下,双手捧着那份名单,缓缓将其系上杆顶。
晨风吹动纸页猎猎作响,如同战鼓擂动。
“这旗,无布无帛,”白砚声音沙哑,“是由阵亡者遗志与生者誓言编织而成。我们称它——‘无旗战旗’。”
林澈望着远处村落的方向。
天边泛起微光,几个孩童正抱着玩具枪蹲在土坡上练习瞄准,小石头跪在地上,手把手教他们校准准星,嘴里哼着一首老掉牙的军歌《铁鹞飞》。
那是三十年前边疆守军出征时唱的曲子,如今竟被一群孩子传唱。
他的喉头微微滚动。
“师父……”他低声呢喃,指尖摩挲着胸口一块焦黑的护心镜残片,“您当年烧的是战甲,护的是军心。我现在烧的……是时间。”
那一夜强行引动镇魂神力反噬镇狱龙皇,已彻底透支了《军道战体》的根基。
寿元仅剩一日,灵魂如风中残烛。
可越是如此,他越清醒——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楚嫣然快步走上屋顶,肩上的作战外骨骼还未卸下,脸上沾着血污与尘土。
她将一份加密情报递到林澈手中。
“玄天宗主集结了所有长老,抽取九座灵脉,准备发动‘净世雷劫’。”她的声音冷得像冰,“目标不是军区指挥部,也不是我等武者……而是东海军区南麓的三个平民聚居区。”
林澈冷笑一声,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们要杀的从来不是我。”他抬头看向东方渐亮的天空,“是要杀给所有人看。让每一个想站出来的人明白——反抗,就会付出代价。”
楚嫣然握紧拳头:“我们还能挡一次。”
“挡得住一次,挡不住十次。”林澈缓缓闭眼,“他们要的是恐惧,是顺从。而我们要给的,是命令。”
就在这时,头顶那枚早已沉寂的兵神头盔,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点赤红光芒,在裂缝中幽幽亮起。
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身影浮现半空——那是兵神残念最后的投影,面容苍老而疲惫,却依旧挺直如枪。
“小澈……”声音低缓,却字字如锤,“你已走过八炼破敌、斩将、碎阵、焚城……可第九炼,不在破敌,而在成‘旗’。”
林澈睁眼,静静望着那道身影。
“当你不再需要旗,你就是旗。”
话音落下,头盔轰然炸裂!
无数赤色光点升腾而起,如星火般盘旋片刻,尽数没入林澈心口。
那一瞬,他体内仿佛有某种古老的东西彻底苏醒——不是灵力,不是真气,而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沉重的力量:军令。
那是千万将士以命践行的意志传承。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并不迅猛,却让整个屋顶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风停了,纸旗也不再作响。
他伸手,撕下胸口最后一片残甲——那是师娘当年亲手为他缝制的贴身护具,如今早已焦黑变形。
他走下屋顶,来到赵刚墓前,默默将它埋入泥土。
老司令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军人不怕死,怕的是没人下令。”
而现在,命令该由谁来下达?
林澈转身,面向补给站外那片荒原。
那里站着数千名老兵,有的断臂,有的失明,有的拄拐,但他们全都穿着旧式军服,整齐列队,静候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