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炮那一跤摔得不轻,尾椎骨针扎似的疼,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
但比身体更疼的,是脸上火辣辣的羞臊和心里翻江倒海的懊悔。他不敢走大路,专挑人少的小巷子,像只被打瘸了的野狗,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丽那些恶毒的叫骂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张楠楠惨白的脸、孟瑶惊怒的表情、邻居们指指点点的目光,还有那梯子倒塌时“咔嚓”的断裂声……一幕幕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他犹豫了半天,才敢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方向传来轻微的、锅铲碰着铁锅的声响。夕阳的余晖把院子染成橘黄色,却驱不散李炮心头的阴霾。
他蹑手蹑脚地挪到灶房门口,探头往里一看——只见宋桂芬背对着他,正站在灶台前炒菜。她肩膀微微耸动,时不时抬起胳膊,用袖子飞快地抹一下眼睛。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侧脸上,能看到清晰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他回来晚了而抱怨或者询问,只是默默地、一下一下地翻炒着锅里的菜,那单薄的背影写满了委屈和隐忍。
李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酸涩胀痛,比摔疼的屁股还要难受百倍。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
为了一个早已不属于自己,他鬼迷心窍,一次次往人家跑,惹得四邻议论,让母亲生气,更让这个真心实意跟自己过日子的媳妇,流了多少眼泪?
今天更是离谱,差点闹出大事,还被亲妹妹当众踹了梯子,摔得如此狼狈不堪!而桂芬呢?她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却选择默默承受,还在这个点,拖着可能同样疲惫的身子,给他做饭……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般将李炮淹没。他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进去帮帮忙,或者说句道歉的话,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没脸进去。
宋桂芬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炒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抬起袖子,又用力抹了把眼睛,然后继续翻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无声的哭泣和沉默的劳作,比任何哭闹和责骂都更让李炮无地自容。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踏进灶房,灰溜溜地拖着疼痛的身体,躲回了自己屋里,一头栽倒在炕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李丽尖利的骂声、张楠楠无助的眼神、邻居的窃窃私语,交替浮现,但最后定格在他脑海里的,却是宋桂芬那抹着眼泪、在灶台前默默忙碌的背影。
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冰冷的现实和温暖的烟火气对比下,彻底粉碎了。
他现在只盼着,这顿注定难以下咽的晚饭,能快点过去,而他,又该如何才能求得妻子的原谅,弥补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混账行为。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李炮就瘸着腿,悄悄摸到了顾超屋门口。他脸上带着宿醉般的憔悴,但眼神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心。
“超子,超子,醒醒没?”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顾超其实早就醒了,正盘算着今天去棚子里试试新想的促销法子。听到李炮的声音,他有些意外,打开门,就看到表哥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站在那儿。
“炮儿?你这……屁股没事吧?”顾超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炮老脸一红,尴尬地摆摆手:“没事,没事,皮实着呢……超哥,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他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吭哧瘪肚地说:“昨晚上我一宿没睡,想着桂芬抹眼泪的样子,我这心里跟刀绞似的……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了!”
顾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次李炮是真被摔醒了,也被李丽那顿闹吓怕了。他抱着胳膊,故意板着脸:“知道错了?然后呢?光嘴上说说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