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陆云许在去往望仙城的途中,路过一处破败的驿馆。
驿馆的木门早已腐朽,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
驿馆外围着几个村民,都是附近村落的农户,正对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低声叹息,有人还抹了抹眼角。
他本不想停留 ——
修士的旅途几乎从无闲暇,望仙城的事还等着他去办。
可就在他抬步要走时,目光无意间瞥见了尸体身上的衣物,脚步骤然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他送给李想的粗布短衫 ——
他特意选了耐穿的麻布,还让成衣铺的老板缝了双层补丁,方便赶路时耐磨;
而旁边那具尸体身上的水绿色衣裙,更是他一眼认出的 ——
章欣莲穿它时,还笑着说这颜色衬得她气色好,日后到了清河镇,要穿着它去赶集。
“这对小夫妻太可怜了,昨日路过这里,被黑风寨的山贼抢了钱,还被活活砍死了……”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蹲在地上,声音带着惋惜,手里还攥着一块刚从自家菜园摘的青菜。
“听说他们还带着一位老母亲,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怕是也……”
陆云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尸体,指尖触到的布料早已冰凉,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李想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山贼用钝刀砍得;
他的眼睛还圆睁着,里面残留着惊恐,像是到死都没明白,为何逃得过赌坊的算计,却躲不过驿路的劫杀。
章欣莲的手腕上有几道紫黑色的勒痕,显然是被麻绳捆绑过;
她的脖颈处是一道致命的割伤,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褐色,染透了水绿色的衣裙。
她脸上的浓妆早已花了,胭脂顺着泪痕晕开,露出的面容苍白而绝望。
两人的钱袋都不翼而飞,只有章欣莲的右手,还紧紧攥着半张纸条 ——
那是他当初写的指路条,上面还能看到他笔迹的痕迹:
“清河镇往南,过三道桥……”
“黑风寨……”
陆云许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周身的灵力不自觉地变得冰冷,寒气顺着他的衣摆散开,连周围的村民都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后退几步,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敬畏与恐惧。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望向驿馆西侧的山林。
那里云雾缭绕,树木茂密,正是黑风寨的方向。
他早有耳闻,那山寨里常年盘踞着一群山贼,劫掠过往商客,手段残忍,甚至连妇孺都不放过,附近的村落没人敢惹。
他本以为,给了盘缠与指路条,便能让李想和章欣莲避开落霞镇的纷争,安稳去过好日子。
却忘了这世间的恶,从不只藏在繁华城镇的阴暗处 ——
不是赌坊老板的炸药,不是老鸨龚波的算计,更藏在这荒山野岭的驿路间,藏在那些看似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以为自己是在 “改变” 他们的命运,却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他们。
当晚,陆云许在驿馆旁的老槐树下盘膝而坐。
月光洒在他身上,银辉满地,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
他想起焦亲朋的无可救药,那人被贪欲懒惰裹挟,一个人生生拖累了一家人;
想起宗御被夺舍的身不由己,好好的修士成了他人的傀儡,被救回了却又不知所踪;
如今又想起李想与章欣莲,从青梅竹马的情谊,到死于非命的悲剧。
他一次次伸出援手,却一次次看着命运的齿轮碾过所有人,连一丝逆转的可能都没有。
“一个人的命运,是不是真的无法改变?”
他抬手抚摸着怀中的还魂草玉盒,玉盒是暖玉制成的,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
他想起自己的吞噬道体 ——
这道体让他生来便与旁人不同,也让他卷入了无数纷争:
因为被人欺负吞噬道体自动护主被赶出私塾;
想起墨玄的阴谋,那人藏在暗处,不知何时便会给他致命一击;
想起金灵被篡改的记忆,连最亲近的人都变得陌生;
还有天道宫、天苍……
自己的命运,又何尝不是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若有一天,自己也像李想他们一样,陷入无法逆转的绝境,又该如何?
他闭上眼睛,李想接过钱袋时眼中的憧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
那时李想笑着说,到了清河镇要先买个小院,再给伯母请个大夫;
章欣莲对未来的期盼也犹在耳畔,她说要学着做清河镇的特色点心,日后让李想每天都能吃到。
那些鲜活的画面与眼前冰冷的尸体重叠,让他心中的内疚如同潮水般涌来。
若他当时多派一道灵力护佑,若他亲自送他们出落霞镇,若他提前清理了黑风寨的山贼,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
他猛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却坚定,
“不是无法改变,是我做得还不够。”
内疚渐渐转化为坚定的杀意,那杀意顺着他的灵力蔓延开来,周围的杂草都被冻得结了霜。
他要为李想与章欣莲报仇,要让黑风寨的山贼付出代价;
更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护住所有想守护的人,强到足以逆转所谓的 “命运”。
次日清晨,陆云许折返落霞镇。他没有声张,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街巷中,避开了行人的目光。
落霞镇还是往日的模样,酒楼里传来划拳声,胭脂铺的老板娘在门口招揽客人,可在陆云许眼中,这繁华之下藏着的肮脏,比驿路的山贼更令人作呕。
他先潜入县衙。
县衙的围墙虽高,却挡不住他的灵识探查。
不过片刻,他便找到了与老鸨龚波、赌坊老板勾结的县丞张淳威,以及几名捕头。
县丞张淳威的书房内,书架上摆着不少金银珠宝,其中一个翡翠手镯,正是老鸨龚波平日里戴在手上的;
而那几名捕头的腰间,都挂着赌坊老板特有的玉佩 ——
那玉佩上刻着 “赌” 字,是赌坊的标识。
这些,都是他们狼狈为奸的铁证。
“谁在外面?”
县丞张淳威正坐在书桌后,把玩着一枚金元宝,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顿时厉声喝道。
他以为是哪个小厮敢偷听,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陆云许推门而入,周身的灵力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书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他看着县丞张淳威,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杀你的人。”
县丞张淳威抬头看到陆云许的瞬间,脸色 “唰” 地变得惨白,手中的金元宝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他早已从昨日回来的官差口中得知,眼前这人是能徒手挡炸药的修士,连炸药都伤不了他分毫。
县丞张淳威慌忙从椅子上滑下来,“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我只是一时糊涂,被老鸨龚波他们蛊惑,求仙长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机会?”
陆云许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李想与章欣莲,你给过他们机会吗?”
他记得,当初李想为了救张伯母,曾来县衙告状,却被县丞张淳威以 “无凭无据” 为由赶了出去;
后来老鸨龚波嫁祸章欣莲杀了王老爷,也是县丞张淳威下令追捕,连查都不查。
陆云许抬手一挥,淡金色的剑气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痕迹。
县丞张淳威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难以置信。
随后,他又找到了那几名捕头。有的捕头正在酒肆里喝酒,听到动静刚要拔刀反抗,便被剑气刺穿了心脏;
有的捕头跪在地上求饶,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陆云许却连眼皮都没抬 ——
这些人平日里欺压百姓,抢商户的钱财,还与山贼勾结分赃,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今日不过是血债血偿。
处理完县衙的污吏,陆云许又去了烟雨楼。
烟雨楼的红漆大门敞开着,老鸨龚波正站在门口,看到陆云许走来刚打算逃跑,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被陆云许的灵力扼住了喉咙。
她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双脚离地,双手拼命抓着脖子上的灵力,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王老爷是你杀的,嫁祸给章欣莲,又勾结赌坊老板设局,我说得对吗?”
陆云许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目光落在老鸨龚波脸上,满是厌恶。
老鸨龚波脸色惨白,拼命点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云许松开手,老鸨龚波 “噗通” 一声瘫在地上,像一摊烂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向陆云许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你贪慕钱财,害人性命,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自己清楚。”
陆云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今日,便让你为你做的恶事买单。”
他没有立刻杀她 ——
死亡对她来说,太过便宜。
陆云许抬手,灵力化作利刃,斩断了老鸨龚波的手脚筋。
老鸨龚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撕心裂肺,却没人敢来救她。
随后,陆云许将她拖到烟雨楼门口,交给了围过来的百姓。
百姓们对老鸨龚波早已恨之入骨 ——
有的人家的女儿被她骗进烟雨楼,再也没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