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已经跟刘阿姨和刘叔说好了。他们……开始也不同意,后来……被我说服了。”詹晓阳没有细说过程,但语气里的笃定让父母明白,这事他已经下了决心。
父亲一直沉默着,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晓阳,帮衬未来……亲家,是情分。但凡事要量力而行,更要讲究个名正言顺。你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钱要花在刀刃上。”
“爸,我明白。我有分寸。”詹晓阳知道父亲的顾虑,但他无法详细解释自己“量力”的底气来源。
“第三件,”詹晓阳深吸一口气,说出最重要也最复杂的一件事,“是关于我以后的发展。除了读书,我还想趁着年轻,多尝试一下。我和潮城的汪老板、还有小姨(林老板),准备合股,正式注册一家公司,主要做运动品牌‘皮克’的经销。”
他尽量用父母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是……他们出钱、出力气,负责日常经营。我呢,主要是在背后帮忙出出主意,做做规划方案,相当于……军师吧。不会占用太多学习时间,更不会跑到店里去站柜台。主要还是以学业为重。”
堂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电视里咿咿呀呀的潮剧声和窗外聒噪的蝉鸣。父母对视了一眼,眼神复杂。
他们清晰地感觉到,儿子这番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一种成熟而坚定的“通知”。
他已经深思熟虑,并且有了完整的计划。他们这个一年前还带着稚气、需要他们事事操心的儿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有主见、有担当、甚至有些让他们看不懂的“大人”。
这种成长的速度,让他们既感到由衷的高兴和骄傲,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孩子即将远行的失落和无奈。
最终,父亲掐灭了烟头,用那双布满老茧、承载了半生风雨的手,拍了拍膝盖,做出了总结性的发言,语气里带着妥协,更多的是信任:“晓阳,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是好事。爸和你妈……没什么文化,大道理不懂。就一句话:你自己把握好。无论做什么,记住,不能耽误学业,这是根本。 其他的……你自己拿主意,我们支持你。”
“嗯!爸,妈,你们放心!我知道轻重!”詹晓阳重重地点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得到父母的理解,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夜渐渐深了。洗漱完毕,詹晓阳躺回了自己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旧木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平静。
刘妈妈紧紧抓着他的手、哽咽着喊“我的好儿诶”时那滚烫的眼泪和颤抖的肩膀;刘小惠梨花带雨却又充满依赖和幸福的眼眸;父母那混合着骄傲、担忧和些许无力的复杂眼神……一幕幕场景,像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闪过。
“重生……”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重生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利用先知赚取财富,改变个人的命运。
更大的意义,在于有能力、有机会去弥补前世的遗憾,去温暖那些曾经给予他关爱的人,去尽最大的努力,逆转身边亲人所处的艰辛现状,让他们能过上更体面、更舒心、更有希望的生活。
在这种纷乱的思绪和巨大的使命感中,他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詹晓阳依旧在生物钟和乡村的晨光中自然醒来。天气晴朗,又是一个炎热的夏日。
吃过母亲准备的简单早餐——白粥、咸菜、水煮蛋后,他便开始了计划中“跑马式”的探亲访友。这是老家夏天的惯例,也是维系乡土人情的重要方式。
他提着从潮城和福建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特产,主要是茶叶、点心、海产干货,开始了“串门”之旅。
先是本村的二叔家、三叔家。叔叔婶婶们看到他回来,都很高兴,拉着他问长问短。
詹晓阳恭敬地回答,送上礼物,临走时,又不由分说地给每家的小孩塞上一个装着几百块钱的红包,说是“给侄儿侄女买糖吃”。
叔叔婶婶们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嘴里不住地夸赞:“晓阳真是长大了!懂事!有出息了!”
接着去了村头的阿婆家,阿婆是他最小的叔公的妻子,是他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辈了。送上点心,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留下五百块钱,嘱咐老人买点好吃的。
阿婆拉着他的手,浑浊的老眼里闪着泪花。
然后又去了小时候的玩伴阿勇和阿强家。两家的老人依然很憔悴,聊了几句家常他就离开了,走时也留下了几百块钱,说是“一点心意”。
一上午马不停蹄,走访了五六户人家。中午回家吃饭午休,下午又去了邻村的姑姑家、舅舅家和开货车的堂舅家。
流程大致相同:送礼、聊天、关心近况、留下一两百或几百不等的“心意钱”。在舅舅家,他特意多坐了一会儿。
“舅,最近活忙不忙?”詹晓阳给舅舅点上烟。
“还行,接了几个小活,糊口吧。”舅舅是村里的泥水匠师傅,手艺不错。
“舅,我有个事想麻烦您。”詹晓阳切入正题,“我有个同学,前山村的,她家准备起新楼。我想请您去帮忙看看,做个预算,要是合适,这活就包给您做。您看后天有空吗?我带您去他家实地测量一下平方数,报个价。”
舅舅一听有活干,还是外甥介绍的,立刻来了精神:“有空!后天是吧?行!到时候我去接你,一起去!”
“好嘞!谢谢舅!”詹晓阳心里踏实了不少。有舅舅这个靠谱的老师傅把关,刘小惠家起楼的事就成功了一半。
傍晚回到家,已是夕阳西下。虽然只是走动和说话,但一天下来,詹晓阳也感到有些疲惫。
这种人情往来,需要投入大量的情感和精力。
但他知道,这是生养他的土地,这些血脉相连的乡邻亲情,是根基,不能忘,也不能省。
晚饭后,他给刘小惠家打了个电话。
“惠儿,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老伙。你呢?”
“也吃了。你帮我跟阿姨说一声,明天上午约了一个包工头,去你家测量一下地基面积,做个预算报价。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好,我跟妈说下。”
挂了电话,詹晓阳又出门了,去了村里几个以前关系要好的同学家坐了一会儿。
虽然大家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但少年时代的情谊依旧纯粹。聊聊近况,说说外面的世界,时间过得很快。
晚上九点多,詹晓阳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洗漱后躺到床上,他感觉骨头像散架了一样。
这种疲惫,不同于在潮城打理生意时的殚精竭虑,而是一种被浓厚的乡情和亲情包裹着的、踏实而温暖的疲惫。
他必须抓紧这有限的假期时间,把这些该走的人家走到,该尽的心意尽到,然后才能安心地多陪陪家人,多陪陪小惠,同时,在脑海里继续谋划潮城那边即将展开的、更宏大的伟业正等着他。
在故乡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包围下,他很快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