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满足于文书往来、表面文章,还是追求落到实处、惠及于民?是允许地方官敷衍塞责、上下其手,还是要求其忠勤王事、实心任事?孙有才案,正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旧有积弊,也检验着新政的决心。”
他目光扫过周延儒等人:“诸位同僚担忧官员畏事,其心可解。然,若官员因畏惧‘做事出错’而不敢作为,此为惰政;若因畏惧‘做假被查’而不敢欺瞒,此乃进步!朝廷要的,是敢于任事、勇于创新的干吏,而非精于敷衍、善于钻营的滑吏!”
“至于法度,”林川看向吴振邦,“《大明新律》与《巡查条例》便是法度!依法巡查,依法停职,何来破坏法度之说?莫非只有按照旧例,层层报批,拖延时日,坐视蠹虫弥补漏洞、湮灭证据,才算是维护法度吗?此等‘法度’,不要也罢!”
这一番话,层层递进,将个案提升到了治国理念和吏治标准的高度,既回应了守旧派的攻击,又争取了中间派的理解,更明确了革新派的态度。
天启帝端坐其上,将台下众臣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年轻,却不糊涂,深知朝廷积弊,也明白林川等人推行的新政关乎国运。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卿所言,朕已明了。孙有才之事,证据确凿,毋庸再议。着令刑部、都察院会同扬州府,严加审讯,依律定罪,以儆效尤!陈德忠忠于职守,不畏权势,朕心甚慰,着吏部记功一次。”
皇帝的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陛下圣明!”林川、徐承烈等人躬身齐呼。
周延儒、吴振邦等人面色灰败,却也不敢再强辩,只得悻悻然退回班列。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朝争并未结束。孙有才倒了,但地方上盘根错节的阻力仍在,朝堂上反对新政的声音也未消失。他们只是在等待下一个时机,或者,变换一种更隐蔽的方式。
退朝后,徐承烈与林川并肩走出皇极殿。
“经此一事,巡查之事当可顺利许多。”徐承烈道。
林川望着宫门外熙攘的南京城,目光深邃:“阻力会小一些,但不会消失。接下来,他们要争的,恐怕就是这‘律’的解释之权,这‘法’的执行之度了。制度复兴,道阻且长。”
朝堂上的激辩暂告段落,但围绕新政与旧制、中央与地方的博弈,已然进入了更深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