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行台的战略转向,如同一声无声的号令,瞬间激活了整个河北大地沉寂已久的战争潜能。数月的“巩固消化”并非徒劳,它们如同深植于土壤的根系,此刻为了支撑那即将破土而出、直指北方的参天巨木,开始疯狂地汲取和输送养分。战争的形态,从来不止于沙场争锋,更体现于那条从后方延伸至前线、无比庞大而精密的后勤血脉之中。
邺城,这座千年古都,此刻彻底化身为一个无比繁忙、昼夜不息的后勤中枢。城外的漳水码头,规模比数月前又扩大了数倍。漕船、官船、征用的民船,舳舻相接,桅杆如林,几乎遮蔽了河面。空气中混杂着河水的水汽、粮食的谷香、新木材的清香以及汗水的味道。
码头旁,巨大的仓廪区连绵起伏,宛如一座新的城池。一座座新加固的仓廪被命名为“天字仓”、“地字仓”、“宇字仓”、“宙字仓”…里面堆积的,是即将决定战争命运的物资。
度支郎中王澍的官署就设在仓廪区旁,如今他已升任行台度支丞,总揽北伐粮秣调度。他眼下的乌青愈发深重,嗓音嘶哑,但精神却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他的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文书和不断更新的账册。
“报!丞郎!关中第三批漕粮五万石已入天字仓!”
“报!黎阳转运站送来河南新麦三万石,请示入库何处?”
“报!信都急件,请求速拨强弓三千张,箭矢十万支,三棱破甲镞五万!”
“报!襄国王将军所部请求补充营帐五百顶,铁锅三百口!”
指令如同流水般从王澍口中发出,伴随着沙沙的书写声和令签掷出的脆响:“关中粮录入甲册,河南麦入丙册!弓弩箭矢从武库乙区调拨,交由明日巳时发往信都的船队!营帐铁锅从辎重库调,走陆路,限三日送达!”
他不仅要接收来自后方的物资,更要统筹河北本地的征收。这时,一份来自安喜县的文书让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文书汇报:推行《均田令》后,百姓耕种积极性高涨,今年夏粮征收顺利完成,虽总量远不及关中调运,但安喜一县竟比北魏时期多征得了近三成的粮食,且民无怨言。
“好!好!”王澍连声赞叹,这证明新政确有成效,河北大地开始回馈他们的统治了。这些本地征收的粮食,将被优先用于本地驻军和民夫,进一步减轻后方压力。
从邺城向西,通过清河漕运或陆路转运,大量的物资被集中到黄河北岸的几个重要渡口,如黎阳、白马等。这些渡口的重要性陡然提升。
这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带有一股临战前线的肃杀。北秦的水师战舰游弋在河面上,警惕地注视着南岸。巨大的浮桥正在紧张地架设和加固,以便未来大军通过。更多的则是数不清的漕船和运输船,等待着将北岸堆积如山的物资,运往南岸陛下的大军营中。
民夫们喊着号子,将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箭矢、一箱箱甲片从仓库搬上船只。军官们大声吆喝,维持秩序,清点数目。每一个渡口都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忙碌而有序。一条条满载的船只离岸驶向南岸,又有一条条空船返回,循环往复,川流不息。黄河,这条母亲河,此刻成了维系两大战场最为关键的生命线。
在信都、邺城、邯郸等大城的城外,划出了大片的工坊区。这里炉火冲天,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拉锯伐木声、皮革鞣制声汇聚成一片永不停歇的工业交响。
工匠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来自关中的技术工匠、本地的铁匠木匠、甚至军中手巧的士卒都被组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