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行台的战略重心西移,如同巨石投湖,其产生的涟漪不可避免地向着北方蔓延,最终撞击在幽州——这片北魏在河北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堡垒之上。蓟城,幽州治所,此刻正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紧紧包裹。
幽州守将,征北将军拓跋虔,乃是北魏宗室中以勇猛耿直着称的将领。然而,近日接连传来的噩耗,却让这位沙场老将也感到阵阵心惊肉跳。
先是邺城陷落,信都被困,他虽焦急,却因职责所在且路途遥远,无法南下救援。紧接着,便是信都陷落、襄国易帜、整个河北腹地尽数沦丧的惊天霹雳!这还没完,中路洛涧惨败、长孙嵩十万精锐灰飞烟灭、洛阳虎牢等重镇失守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将军府内,拓跋虔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地图上,代表北秦的黑色浪潮已经从南、西两个方向,淹没了大半疆土,幽州如同一块孤悬的礁石,即将被汹涌的黑潮吞没。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声咆哮,拳头狠狠砸在案几上,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陛下(拓跋焘)给他的命令是镇守幽燕,屏卫平城,防备柔然。如今看来,这命令竟阴差阳错地让幽州暂时免于与独孤信主力正面碰撞,但也使得他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备战!全军备战!”拓跋虔唯一的反应就是竭尽全力加固这座孤城。他下达了一系列近乎疯狂的命令:
强行征发: 城内及周边州县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无论胡汉,一律被强征入伍,发放简陋武器,编入守城队伍。蓟城内外,哭喊声、呵斥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愁云惨淡。
搜刮粮草: 派出凶狠的督粮队,挨家挨户“征收”粮食物资,美其名曰“共度时艰”,实则是竭泽而渔,闹得民怨沸腾。
加固城防: 驱赶民夫日夜不休地加固城墙,挖掘壕沟,制造守城器械。蓟城本就城高池深,此刻更是被武装得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
整个幽州,尤其是蓟城,笼罩在一种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中。军队数量看似膨胀了,但多是毫无战斗意志、被迫拿起武器的百姓,士气低落。拓跋虔本人也变得愈发多疑和暴躁,对手下将领动辄呵斥,使得内部关系紧张。
然而,幽州并非铁板一块。表面的高压之下,暗流汹涌。
汉官离心: 以幽州别驾王琮为代表的一批汉族官员,内心充满了矛盾和苦闷。他们世代居住于此,对北魏皇室本无太多忠诚可言,以往不过是委曲求全。如今北秦势大,政策开明,而拓跋虔的倒行逆施更是让他们寒心。
“如此强征暴敛,与盗匪何异?岂是长久之道?”王琮在一次私下聚会中,对几位交好的同僚叹息,“北秦虽起于关西,然观其政,似有汉家气象。若真能均田安民,我等又何苦为这摇摇欲坠之胡廷殉葬?”
类似的言论在汉官和士人中悄悄流传,一种离心倾向正在滋生。
胡将动摇: 甚至部分鲜卑中层将领,也信心动摇。他们看到的是河北精兵强将的覆没,是中路主力的崩溃,是拓跋虔如同困兽般的疯狂。一些人开始私下为自己的家族和前途谋划。
“将军,如此死守,恐…恐非良策啊。平城援军迟迟不至,独孤信下一步必是我幽州,这…”一名鲜卑副将大着胆子向拓跋虔进言,却被粗暴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