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前线将士的悍勇与统帅的谋略,更系于一条条看似不起眼、却维系着大军命脉的后勤线。独孤信坐镇信都,深知此理。河北初定,但数十万军民的吃用、与关中后方的联系、以及对未来战事的支撑,若仅靠人挑马驮、行走于残破道路,效率低下且风险巨大。欲真正掌控河北,必须重启它的血管——水路漕运。
命令从行台工曹发出,一场不同于战场厮杀,却同样浩大艰辛的工程,在河北大地上迅速展开。
工曹首先调集部分新整编的“归义营”士卒和招募的民夫,配以工械营的指导,优先修复几条主干官道。
从邺城北上信都的官道上,随处可见忙碌的景象。被战火摧毁的桥梁得到了重建,虽然多是简易的木桥,但足以通行辎重车辆。坑洼不平的路面被填平夯实,两侧妨碍视线的草木被清除。遇到被山洪冲毁的路段,则开辟新的便道。
每隔三十里,便选定一处地势稍高、靠近水源的地点,重建驿站。这些驿站规模不大,多是夯土围墙,内建数间房舍、马厩和水井,但意义重大。它们如同神经网络上的节点,保障着信使的快马能够换乘不歇,保证公文军令的及时传递,也为往来官员、军队调动提供歇脚补给之所。一面黑色的北秦旗帜插在驿站门口,象征着秩序的恢复和统治的延伸。
然而,陆路运输的效率终究有限。真正的希望,在于那条纵贯河北腹地、蜿蜒东流注入黄河的——清河。
战乱年间,清河河道失于疏浚,泥沙淤积,部分河段几成浅滩。沿岸码头也多破败不堪。
这一日,清河上游某段,一场大会战已然开始。成千上万的民夫和“靖难营”的降卒,在官吏的指挥和兵士的监督下,如同蚁群般分布河道两岸及浅水中。
他们使用着最原始却有效的工具:铁锹、镐头、竹筐、麻袋。疏浚的重点是清除淤泥、拓宽狭窄河段、挖深浅滩。民夫们喊着号子,将一筐筐黑臭的淤泥从河底挖出,抬到岸上。遇到特别顽固的淤塞处,则会动用少量征集来的耕牛牵引拖拽。
工曹的官员乘着小船,来回巡视,用长竿测量水深,指挥着施工重点。“这里!再挖深三尺!”“那段弯道,把凸出的土岸刨掉,让水流顺畅!”
进度虽慢,但河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宽阔深邃起来。浑浊的河水逐渐变得流畅。
与此同时,几处重要的水陆节点——码头,也在加紧修复。邺城外的漳水与清河交汇处、信都附近的清河码头、以及清河沿岸的几个重要城镇,皆是重点。
工匠们修复破损的栈桥,加固驳岸,修建新的仓廪。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民夫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
码头修好,船只便有了用武之地。工曹一方面紧急征用民间所有可用的漕船、货船,另一方面,在邺城和信都开设了临时的船坞,招募木匠、船工,日夜赶造新的平底漕船。这些船只不求华丽,只求坚固、载重大。
很快,原本冷清的河面上,开始出现船只的身影。先是零星的试探性航行,随后便形成了固定的船队。一支支满载粮食、军械、建材的船队,从邺城这个大枢纽启航,沿着清河溯流而上,驶往信都。相比陆路运输,水运的载重量大了何止十倍,耗费的人力和时间却大幅减少。
邺城,这座古都,如今焕发了新的生机,成为了北秦在河北最大的后勤转运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