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何处是家?(1 / 2)

流亡的队伍,像一股即将干涸的涓涓细流,在秦岭的余脉中艰难地蜿蜒前行。人数已锐减至不足五百,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伤口化脓,眼神麻木。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阵歇斯底里的恐慌。他们机械地移动着,支撑他们的不再是希望,而仅仅是避免成为下一个倒下者的本能。

陈衍的伤势在慕容月不眠不休的照料下,竟奇迹般地没有进一步恶化。那支箭簇仍嵌在右胸,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终于恢复了清醒的意识。他被安置在一副简陋的担架上,由仅存的几名忠心卫士轮流抬着前行。

这一日,队伍派出的最后几名尚有体力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奔了回来,脸上带着彻底的绝望。

“将军!完了…通往武关的道口…被…被夏军的大营堵死了!旌旗漫山遍野,起码有上万之众!”一名斥候瘫倒在地,哭嚎着报告。

另一名斥候补充道:“东南方向通往荆州的几条小路,也发现了大量北魏游骑的活动痕迹…我们…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最后的逃生路线,被无情地斩断。

这个消息如同最终的丧钟,敲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队伍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哭泣和哀嚎。

“天亡我也!”王修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沈田子猛地拔出残破的腰刀,疯狂地劈砍着旁边的树木,状若疯癫:“赫连勃勃!拓跋嗣!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王镇恶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入了掌心,鲜血直流。他甚至无法责怪斥候,因为这就是冰冷的现实。

连年幼的刘义真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吓得缩在慕容月身边,小声啜泣。

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彻底吞噬了这支残兵。

短暂的崩溃之后,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镇恶强行镇定下来,召集了仅存的几名高级军官和还能说话的陈衍,举行了一次决定命运的会议。会议的地点,只是一处避风的山坳,与会者个个形容枯槁,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两条路。”王镇恶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第一,就地寻找一处险要山地,据险死守,能做多久算多久。第二…尝试向北或向西,进入羌人或氐人的地盘,或许…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但也可能死得更快。”

就地死守?所有人都看了看周围这群残兵败将,缺粮少药,箭矢耗尽,拿什么守?无非是选择一个风景稍好的地方集体殉葬罢了。

向北或向西?那是羌、氐、匈奴等胡族杂居的区域,与晋人素有仇怨,且大多已臣服于北魏或夏国。前去投奔,无异于羊入虎口,甚至可能被当作投名状献给敌人。

会议陷入了僵局,每一条路都通向死亡。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脸色苍白的陈衍,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我们…为何一定要去别人定好的地方?”

众人一愣,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陈衍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慕容月连忙扶住他。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摒弃所有幻想后、专注于问题本身的冷静。

“江东回不去,荆州路已断。胡地不可往,守则必死。”他缓缓说道,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我们就像被猎人围堵的受伤的兽,只知道沿着猎人事先划好的路逃窜,直到力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