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恶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天使…陛下…陛下可还有其它旨意?关中粮尽援绝,危在旦夕,援军…粮草…”
那天使似乎早有准备,笑容不变,语气轻松:“陛下初登大宝,日理万机,然心系关中!援军粮草,已在筹措调拨之中!陛下有口谕:望诸位体谅朝廷艰难,暂克服时艰,坚守待援!陛下绝不会弃忠臣良将于不顾!”
又是这套空话!套话!
王镇恶、沈田子、王修等人的心,彻底沉入了冰海。他们得到了爵位、官职,这些虚无缥缈、毫无用处的东西,但他们最需要的援兵和粮食,依旧只是“已在筹措”、“坚守待援”的空头支票!
刘义真小手紧紧攥着那卷沉重的诏书,小脸上没有喜悦,只有巨大的茫然和恐惧。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官名,他只想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来接他回家。
陈衍站在人群后方,听着那些光鲜的封赏,尤其是听到自己那个“关内侯”的爵位和“赏金百斤”时,他几乎要冷笑出声。臂上早已愈合的伤疤,此刻仿佛又灼痛起来。他那封字字泣血、恳求暂缓称帝、速发援兵的血书,换来的就是这个?
用一堆毫无意义的虚名,来搪塞数万军民的性命?
那天使完成了使命,似乎一刻也不愿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危城中多待,很快便借口要回朝复命,匆匆告辞而去。他来时带来了一阵虚假的喧闹,走时留下的却是更深重的死寂和绝望。
众人沉默地散去,手中那份封赏的诏书,仿佛有千钧之重,又轻飘飘的毫无意义。
王镇恶回到住处,将那卷明黄的绸缎随手扔在案上,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沈田子嗤笑一声,对亲信道:“好个‘宋高祖’!用我等性命,换他的龙椅坐得安稳!”
王修长吁短叹,老泪纵横,不知是为晋祚终结而悲,还是为被彻底抛弃而痛。
陈衍独自走回匠作营。慕容月迎上来,眼中带着询问。
“他称帝了。”陈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给我们封了官,赐了爵。”
慕容月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你…?”
陈衍抬起头,望向建康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个坐在崭新龙椅上的身影。
“他的皇帝梦,是他的事。”陈衍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冷漠,“从今日起,长安的路,我们自己走。他的旨意,他的宋国,与我等…再无干系。”
刘裕的回应来了。他用最华丽的方式,给出了最残酷的答案。这也彻底斩断了陈衍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忠诚已死,道义已绝。剩下的,唯有在绝境中,为自己和身边人,杀出一条血路的冰冷决意。那卷明黄色的诏书,如同祭品,被献祭给了旧日的忠诚,也点燃了新生的、叛逆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