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来自关中的残破求救文书,历经千辛万苦送到某些尚有良知的官员手中,也被轻易地压下。
“关中战事,刘公自有安排,岂容我等置喙?”
“北伐大军已凯旋,些许残敌,留守诸将足可应付,岂需劳师动众?”
“如今朝廷正值鼎革之际,万事皆需为新朝让路,此乃天下头等大事!”
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是冰冷的现实:在刘裕及其核心集团眼中,登基称帝,远比关中那片土地和那数万军队重要。 甚至,在某些不可言说的算计里,关中留守部队的“英勇奋战”和“悲壮结局”,未来或许更能衬托新朝的来之不易,成为一则用于宣扬的悲情故事。
当那批最被寄予厚望的、由朱超石家将带领的信使,竟然奇迹般地、伤痕累累地只身逃回长安时,带回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最终的审判。
他伏在都督府冰冷的地面上,泣不成声:“…到了…到了建康…连…连大将军的面都见不到…公文递了上去,石沉大海…有…有位相熟的郎官私下说…说…让咱们…自求多福…朝廷…朝廷正忙于…忙于禅让大典…无暇…无暇西顾…”
哐当!
王镇恶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他踉跄一步,脸色死灰。
沈田子张了张嘴,想骂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猛地一拳砸在柱子上,拳头瞬间血肉模糊。
王修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无声滑落。
十一岁的刘义真,愣愣地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信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变暗发黑的血字,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最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里充满了被至亲抛弃的巨大恐惧和委屈。
陈衍默默地捡起那份被原封不动退回的“却月阵”图纸,图纸边缘已经被信使的鲜血染红。他看着上面精心绘制的每一个部件,每一条注解,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冰凉。他最大的技术结晶,在权力的棋局中,竟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无法换来一丝一毫的怜悯。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他们被彻底抛弃了。不是被敌人,而是被他们誓死效忠的主君,被他们寄托希望的朝廷。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麻木。不再有期待,不再有幻想。剩下的,只有如何在注定毁灭的结局到来之前,多挣扎片刻的冰冷现实。
求援之路已绝。长安,成了一座真正的、被外界遗忘的孤城坟墓。最后的生机,从内部开始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