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妙!仿制数方,不!仿制七方!分赠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温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已倒戈分支)、高平郗氏、吴郡陆氏!言此乃平乱所得‘晋室重宝’,托其‘共护国器’!让他们捧着这些‘护身符’互相猜忌、互相牵制去吧!”
陈衍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真玺已沉,无人能再持“唯一正统”。七方仿玺同时出现,本身就是对“天命唯一性”的彻底解构!门阀得此“重宝”,一方面满足了其追求符瑞正统的虚荣心,获得安抚;另一方面,持有者越多,“正统”越不值钱,且谁也不敢轻易拿出细究(怕被识破或攀咬),更不敢以此为由生事(他人也有,且刘裕才是赐玺者,掌握最终解释权)。这七方仿玺,将成为悬在门阀头顶的利剑和套在脖子上的无形枷锁!
“末将领命!必竭尽所能!”陈衍郑重应下。这将是他工艺生涯中最具政治意义的一次“造假”。
当夜,月隐星稀。寒潭边,刘裕亲手捧起那方承载了太多血泪与权谋的传国玉玺。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幽暗中依旧温润的螭虎纽,眼中再无丝毫留恋,只有如释重负的决绝。
“去吧!尘归尘,土归土!你的时代,结束了!”刘裕低语一声,双臂用力一掷!
“噗通!”
一声沉闷的水响。玉玺划破冰冷的潭面,溅起几朵幽暗的水花,迅速被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潭水吞噬。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很快又归于平静。千年象征,就此永沉寒渊,断绝于人间。
数日后,建康城破,桓玄仓皇西逃。刘裕入主台城。
又数日,七方精心仿制、足以乱真的“传国玉玺”(仿品),在庄重而隐秘的仪式中,由陈衍代表刘裕,亲自送至七大门阀家主手中。每一方都装在紫檀木匣中,垫着明黄锦缎,显得无比尊贵。
琅琊王氏府邸。王谧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方沉甸甸的“玉玺”。他仔细端详着那熟悉的螭虎纽,感受着温润的玉质,看着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字,心中五味杂陈。这“重宝”失而复得,本是天大的喜事,可为何…感觉如此冰凉?他想起寒潭的传说,想起刘裕入城时那铁浮屠冰冷的眼神,想起陈衍交付玺时那平静无波的面容…
“王司徒,镇北将军有言:玺为器,道为纲。望诸公善护此‘器’,共守新朝之‘纲’。”陈衍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锤,敲在王谧心头。
王谧看着玉玺一角那处仿得惟妙惟肖的“天然微瑕”,心中一片雪亮,却又感到彻骨的寒意。他明白,真正的玉玺,恐怕已如那寒潭之水,深埋于不可知的深渊。而他手中这方,连同其他六方,不过是刘裕赐予门阀的一道华丽而沉重的枷锁,一个让他们在虚幻的“正统”光环下,心甘情愿为新朝效力的符咒。
寒潭葬真龙,赝玺锁朱门。一个旧时代的象征沉入深渊,而新时代的权柄,已牢牢握在了那掌握着“铁与火”的寒门之手。王谧捧着那方冰冷的仿玺,如同捧着自己和整个门阀世家的未来,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琅琊王氏的“乌衣风流”,从此只能在这方赝品玉玺的微光下,小心翼翼地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