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王记医药铺后门那扇厚重的木板,被轻轻叩响。
叩,叩叩。
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敢惊扰旁人的鬼祟。
阿力披着衣服拉开门闩,一股夹杂着巷尾泔水味的湿热夜风灌了进来。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不等阿力开口,那人便侧身闪了进来,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
门被他反手轻轻带上。
借着从里屋透出的昏黄灯光,阿力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石破幅。
阿力震惊并警惕:“江哥,黄江帮的石爷,来了。”
“请进来。”
“石爷请!”
白天那个在和联胜堂口里嚣张跋扈,眼神能杀人的双花红棍,此刻面容蜡黄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哪里还有半分大佬的威风。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像是穿了好几天没换。
王江正坐在灯下看一本格林斯潘的《外科学》,听到动静,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
“坐吧。”
王江的声音很淡,在安静的房间里散开。
“我就知道你会来。”
石破幅身体一僵,帽檐下的目光死死盯着王江的侧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摘下帽子,露出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他放下了所有江湖大佬的架子,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王……王老板,救我!”
王江终于放下手中的书,书页上用红笔画着一张复杂的人体腹腔解剖图。
他抬眼看向石破-幅,眼神平静无波。
“别急。”
他指了指旁边的木制方凳。
“坐下说。”
“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石破幅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顺从地坐了下来,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王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一股淡淡的药草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笼罩了石破幅。
王江伸出三根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轻轻搭在了石破幅的手腕寸口上。
他的神情肃穆,指尖却在清晰地感受着对方脉搏的频率与力度。
快,而且弱。
石破幅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王江的手指带着一股冰凉的触感,仿佛能一直凉到他心里去。
片刻后,王江收回手。
“躺下。”
石破幅不敢有丝毫违逆,立刻在旁边一张专供病人推拿的硬板床上躺平。
“我检查一下你的气门。”
王江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伸出右手,手指并拢,专业而精准地按向石-破幅的右上腹。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道,一寸一寸地探查着。
石破幅的腹部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紧。
当王江的手指按压到肋骨下缘某个特定的位置时,石破幅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那里并不感觉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鼓胀的、沉闷的酸楚。
王江心中了然。
胆囊肿大,却没有明显的压痛感。
典型的库瓦西耶征。
结合他全身皮肤黏膜黄染的症状,病根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