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2 / 2)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广播里用多种语言播报着航班信息,巨大的玻璃窗外,飞机起起落落,勾勒出现代文明的繁忙图景。这里是秩序、规则与国际化的象征,与数月前新界那片充斥着疯狂与腐殖质的稻田,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山鸡穿着一身骚包的亮色西装,戴着墨镜,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排队等候安检和海关检查。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只是又一次寻常的离开,去台湾处理些“生意”,或者单纯是去避避风头。

新界的事件,他作为早期被卷入者,凭借着一贯的狡黠和几分运气(或许还有那早已与他神经融合的“罗盘义眼”残留的警示),最终侥幸脱身。但他清楚,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再也无法彻底剥离。香港的空气对他而言,已经变得过于沉重,充满了无形的压力和窥视感。他需要离开,立刻,马上。

队伍缓慢前行。轮到他时,他熟练地将行李放入X光机,走过金属探测门,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他松了口气,伸手去拿传送带尽头的行李。

“先生,请稍等。”一名海关人员礼貌地叫住了他。

山鸡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容:“阿sir,有问题?”

“例行抽查,请配合一下,站到这边来。”工作人员指向旁边一个区域,那里立着一台更大型的、用于扫描人体的背散射X光机/毫米波扫描设备。

山鸡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种设备,能穿透衣物,清晰地显示出人体轮廓和……藏匿物。

他无法拒绝。只能依言站上指定位置,举起双手。机器发出低低的运行声,一道无形的波束扫过他的身体。他感到后背的脊椎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感知的酸麻感,如同静电掠过。

操作员看着屏幕,眉头微微皱起。他调整了一下图像对比度,指着屏幕上山鸡脊椎的某一段图像。

“先生,你这里……”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是不是受过伤?或者,做过植入手术?”

山鸡的心脏骤然收紧,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强行镇定,扯了扯嘴角:“小时候摔过,可能有点旧伤吧。怎么,有问题?”

操作员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图像显示,在山鸡的几节脊椎骨之间,嵌入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呈现不规则椭圆形的**金色异物**。它的密度与骨骼略有不同,边缘清晰地嵌在骨缝里,不像弹头,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医疗植入物。更诡异的是,在X光的穿透下,它内部似乎还有着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结构,不像金属,也不像结石。

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如同一个古老昆虫的琥珀化石,或者……一粒不小心落入凡间,却在此地深深扎根的金色稻壳。

“不像常规的旧伤痕迹。”操作员谨慎地说,“建议您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这个东西的位置……”

“哎呀,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山鸡立刻打断他,语气夸张,“可能就是碎骨片没吸收好啦。阿sir,我赶飞机,去台湾看医生也一样嘛!”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西服外套,试图掩盖瞬间渗出冷汗的背部。

操作员又看了看屏幕,那粒“金色稻壳”在影像中沉默着,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特征。或许是某种罕见的骨质增生,或者真是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在繁忙的出入境关口,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无法定性的影像细节而长时间扣留一名旅客。

“……好吧,先生,请注意身体健康。”操作员最终点了点头,在护照上盖了章。

山鸡一把抓过护照和行李,几乎是逃离了检查区,脚步快得有些踉跄。直到混入候机楼熙攘的人流,他才靠在一根柱子上,大口喘着气,墨镜下的脸色一片煞白。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背脊椎的位置。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凸起或痛感。但那粒东西……它就在那里。是什么时候?是在新界与那些“稻壳人”搏斗时?是在昏迷中被植入的?还是更早,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

它想做什么?监视?定位?还是……等待某个时刻的“萌发”?

他想起离开前,陈浩南复杂的眼神,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保重”。或许,南哥早就预感到了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无声的战争,无人能够真正幸免。

广播里响起他航班登机的通知。山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拉紧行李箱,朝着登机口走去。

他离开了香港,以为能逃离这片是非之地。却不知道,他最想摆脱的东西,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一同飞向了未知的远方。休耕期,对于土地而言是恢复,对于潜伏的种子而言,却是积蓄力量的蛰伏。

夜幕降临,新界那片被焚烧过的焦黑土地,在月光下如同巨大而丑陋的伤疤,寂静无声。没有虫鸣,没有蛙叫,连风经过这里,都变得小心翼翼。

在焦土的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因为泥土塌陷而露出的微小孔洞里,一点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微弱金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

如同沉睡巨人体内,一次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休耕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