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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休耕期》

新界北的晨雾,总带着一股黏腻的腥气,不完全是泥土的芬芳,更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如同铁锈与腐败谷物混合的味道。持续了数月的“稻壳人”恐怖事件,随着那场焚烧了整片感染稻田的大火,似乎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官方报道称之为一场罕见的、由转基因作物污染引发的群体性癔症与恶性暴力事件,新闻热度在刻意引导下,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从公众的视野中淡去。

废墟之上,生活总要继续,哪怕只是表象。

临时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实验室,设在一处废弃的乡公所内,大部分设备和人员已经开始撤离。纸箱凌乱地堆放在墙角,里面是封存的非核心证物和资料。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气息,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更顽固的东西。

宣萱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站在几乎空荡荡的实验室中央,神情专注地盯着操作台上最后一份样本。那是大火扑灭后,从一片未被完全烧毁的田埂边缘,奇迹般(或者说,是噩梦般)留存下来的几株稻穗。稻穗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金黄,带着焦黑的边缘,看上去与寻常的丰收景象无异,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死寂。

其他同事已经收拾完毕,在门口催促。

“宣萱,走了!最后一批车了。”

“这份报告签完字就上交了,这些东西,”一个同事指了指她台上的样本,“按规定,一起封存,或者就地销毁。”

宣萱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你们先走,我做完最后一遍常规检测就走。总要……有始有终。”

同事们互相看了看,没再说什么。他们都见识过现场的惨状,理解这位年轻法证官近乎执拗的责任感,或许也带着一丝逃离的庆幸。脚步声和最后的道别声远去,实验室里只剩下她,以及仪器运行时低沉的嗡鸣。

她戴上特制的乳胶手套,动作轻柔地取出一粒最为饱满的稻粒,放在高精度显微镜下。调整焦距,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稻壳的纹理在强光下纤毫毕现,纵横交错的沟壑如同微缩的、干涸的河床。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过分。

她正准备关闭电源,结束这徒劳的检查。就在指尖即将离开调焦旋钮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形状,不是颜色,而是……一种律动。

宣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重新俯身,将眼睛紧紧贴在目镜上。视野中央,那颗金黄的稻粒静静地躺在载物台上。她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静止,连呼吸都放到最缓。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时,它又出现了。

稻粒外壳的某一处,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脉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吹草动,不是光学错觉,而是某种内在的、生命体才有的收缩与舒张。非常缓慢,间隔长达十几秒,幅度小到如同最精密的钟表秒针颤动。但它在动。以一种冰冷、机械、却又充满生物韧性的节奏,持续地、沉默地**脉动**着。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她的头顶,让她头皮发麻。她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推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实验室里依旧只有仪器的嗡鸣。但那嗡鸣此刻听来,却像是某种巨大机体沉睡时的鼾声。

她想起了那些“稻壳人”——村民们在食用受污染的稻米后,身体木质化,意识被某种集体意志吞噬,变成只会执行“播种”与“同化”指令的行尸走肉。他们最终在火焰中化为焦炭,噼啪作响,如同燃烧的柴堆。

大火烧尽了成熟的“果实”,但……种子呢?

这份被忽略的、看似无害的样本,难道就是潜藏的“种子”?

宣萱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那粒安静的稻谷。在宏观世界里,它静止不动,人畜无害。但在微观的层面,它内部正进行着某种无法理解的、缓慢而坚定的生命活动。它不是在生长,更像是在……**等待**。

等待合适的温度,合适的水分,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某个来自遥远维度指令的唤醒。

她颤抖着手,拿起旁边的密封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稻穗,连同那颗正在脉动的稻粒,一起放入袋中,抽真空,封口。动作机械而精准,是多年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在支撑着她。

然后,她拿起笔,在样本标签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她没有写下任何与“异常”、“脉动”相关的字眼,只是按照标准格式,标注了采集地点、时间和平淡无奇的编号。

是上报吗?上报给谁?联合调查组已经解散,这份“异常”的报告只会被视为精神压力下的臆想。是销毁吗?但这是唯一的证据,是揭开未来可能更大灾难的钥匙,也是她作为法证官职责的最终指向。

她看着被封存的样本,眼神复杂。最终,她将它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属工具箱最底层,锁好。这不是程序的终结,而是一个更漫长、更孤独的守望的开始。休耕期,并不意味着威胁的消失,只是它换了一种更隐蔽、更耐心的方式,潜伏了下来。而她,或许是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

与此同时,香港国际机场,离境大厅。